池固伦哑然。过了片刻,实在被她晃得眼晕,劝慰道:“你快别转了,我想吐。凤卿不是个笨的,在宗正寺一进一出,众人瞧着他若无其事,心里未必没有想法。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如何肯应下这太子身份?他若执意从心,也并非推脱不掉。”
鬼眉闻言停住脚步,磨牙道:“我险些忘了,他那几个哥哥也不是好东西!”说着,一转身,疾步出了禅房,再行派人去盯那几个黑心皇子。留下池固伦无奈望天。
关心则乱。
不见了池凤卿,鬼眉心焦之下派人各处盯守,却偏偏漏了一处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祈望山的山顶上,池凤卿正负手迎风而立,举目眺望远方,视线却无具体落处。
前所未有的困惑。
红袖招被困,她不去管,碧云洲被围,她也不管,却偏偏跑去了什么武林大会。这些人,当真同她无关?还是,她已冷情到无所谓顾忌这些人的死活?武林大会,武林大会,她到底又要做什么?朝廷派了官兵过去,她又能做什么?她在边境出入,又是为的什么?那昭岚公子又为何突然没了动静?两人究竟定下了什么样的谋算?若是里应外合,熙阳的古怪自然同她不脱干系,但是那昭岚,为何还没有动作?
疑心重重。
更为困惑的是,他要如何应对?不知对手如何布局,自然要费心思。然而,更让他无从举措的却是,对手偏偏是她,他当真能够狠下心来,对她杀伐果决?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而他,却是明知必须要有所为偏又犹豫不决。仿佛对着一盘棋,执子在手,也有空穴可置,偏偏悬在半空不肯落下。
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由,要令她绝然走向自己的对立面?
池凤卿心里的疑问,池固伦已经知道了答案,此时却无法为他解惑。虽被解了捆绑,却仍旧无法动弹,半靠在禅床后的墙壁上,干瞪眼。好一阵以后,听得门扇吱呀一响,立刻调转视线。
鬼眉去而复返。
“我说女侠,你能不能先解了我的穴?我不跑就是了。大不了,你再找几个人看着我也行。这老半天地不能动弹,实在难受得紧。”池固伦梗了梗脖子软语央求道。
“大家都在忙,可没闲人来伺候你。”鬼眉瞥了他一眼,在禅床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然后抬眼看着池固伦道,“我打算和你好好谈谈,若是世子爷肯配合,不日就可回家。若是不肯,那就只好继续委屈世子爷留在这儿吃素了。”
池固伦闻言沉了脸,也不理她的具体要求,当即正色回绝:“不论我同你交情如何,欠了你什么,我是不可能背弃凤卿的!”
“你觉得我是有心要背弃他?只怕此时我赌咒发誓,说对他不离不弃,他也只会觉得是个笑话。”鬼眉嗤笑了一声,将那万言长卷横展在地,刚好可以落入池固伦的视线,“你先看看这个,看完了我再同你说话。”
池固伦从善如流,垂下视线去默读那份《告帝罪书》,倒抽冷气连连。
“这些都是真的?”实在难以置信。
“之前,我不是已经同世子爷大略说过一回了么?”
池固伦紧皱眉头:“知道你行侠仗义,可这回也未免太仗义了些。就算,就算事实如你所言,大可由朝臣奏议罢免了他,重立新君就是。你一个逍遥自在的姑娘家,何必这浑水?”
“罢免?你去?再说,我也算不得行侠仗义。虽是为人洗冤,也是为平自己心气。那人不该小人之心,对景家的让贤之举,避讳至连人家的姓氏都不能提。更不该因此枉杀许多无辜,污人清名。最最不该的是,他派人追杀李沧澜。若非当日重伤在身,我爹又怎会被人乘隙而无力反抗?”
池固伦又垂眼看了看长卷,疑惑道:“你究竟姓景还是姓李?”
“景飒乃我生父,李沧澜是我义父。我说自己姓李,也不算骗人。”鬼眉抬眼看看池固伦一时难以消化的模样,调转了视线看向墙上挂着的达摩面壁图,“生而不知何出,襁褓之中便避走他乡,藏于山林不见外人。那时我以为,世界就是那样的,除了山中鸟兽,便只有一个又做爹又做娘的男子和我。嗯,那时我还不知道娘是什么意思。但我却自足而快乐。可惜,四岁虚不足龄之时,我却连这唯一的亲人也没了。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烈火焚身,你可知那是什么滋味?”
无语凝咽,良久,转回视线看向池固伦:“说实话,景氏是我的根,也是一个难解的心结。但,相比义父,却有些遥远。李沧澜是我真实触摸的温暖,是我真正唯一的至亲。因了我生父让贤之举,却导致后来义父满门遭劫,我该如何自处?我在想,为何当初景家遭难,我被义父所救,他却满身是伤的带着我避走远逃?若能细究真相,怕是我义父也好,生父也罢,皆是罹难于这屠夫之手!”
知悉此般,池固伦心中也不好受,垂下眼帘躲开了对面那双眸子,底气不足地劝慰道:“逝者已逝,追悔无用,莫如怜惜眼前。你若固执于此,与凤卿之间,便是永无可解的死结了。”
“呵!杀父之仇,如何能解?”鬼眉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