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如今可有他的下落?”
“当年那样惊动朝野,都不曾查出他来,老夫又何来上天入地的本事?”冯良工摇头,继而起了一丝愤懑道,“只恨老夫虽与沧澜交好,却无沧澜那一身本事,否则,老夫倒要捉了那李云海来好好问问,究竟是如何行事,如何为人的,连累了自家老小不说,居然还累及九族,害了沧澜一家!”
丹影见他一路摇头,心里琢磨琢磨,咬咬牙问出最后一疑:“我爹当年带着我逃到您那儿,您可还记得是哪一年么?可听说过那年有什么大事不曾?”
冯良工想也未想,立即作答:“元和七年。”
一语既出,忽然就神色黯淡了下来,整个人明显萎顿下去,带着凄楚道,“元和七年,老夫又怎会记错?那年别处发生什么大事,老夫不记得,可是对老夫而言,却是天塌了。秀秀就是那年丢的,在沧澜来的那日走丢的。一大一小,两个血淋淋的人跑了来,我与内人吓得手忙脚乱,哪里还能顾得上她?一个疏忽,她便丢了。本是以为一时玩耍跑远了些,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才知恐是叫人拐带了。唉!找了这些年,老夫虽是不肯甘心,却也不敢再抱希望了。”
丹影顿时心头一落,带了愧疚安慰道:“我以为——,您那些话本是托辞,竟没料到是真的。您告诉我细微处,我去帮您打听。我的法子自与官家不同,兴许还能给您找回来。”
“真的?”冯良工闻言抬头,眸中复又燃起一点希望。
丹影不过片刻思量,那一句“只要还活在世上”到底未曾出口,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秀秀走失时刚刚学会走步不久,虚入三岁,实际还不足两周......”冯良工遂将女儿走失时的情况细述一遍,又讲了些容易辨认的特征,并猜想了长大后的大概模样。
丹影一一记下。
讲完秀秀之事,冯良工缓缓情绪,对丹影道:“既是皇上跟前认了亲,你且权作这儿是你家,管不管我叫爹,人前做个样子,不叫皇上生疑追究下来也就是了。老夫也暂当你就是我家秀秀,慰慰思女之苦。稍后老夫带你去见见内子。她因秀秀走失之事,哭坏了身子,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还会犯些糊涂。你见着了什么不雅,千万别见怪。”又自语道,“儿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可也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
去内宅见了冯夫人,丹影心酸不已。
细瞧那冯夫人的骨骼身形、五官模样,也能看出一二,料想她年轻时候也该是个身段窈窕、样貌不俗的女子。推算年纪,如今虽不再是豆蔻年华,却也至多三十来岁,不足入四,理当风韵依旧,不曾花凋。此刻却病怏怏地半靠在床上,面色如纸,形容枯槁,瘦脱得不成人形。满头灰发如草,散散地挽着个髻,衬得那下颌越发尖削无肉。无神的双眼嵌在深陷的眼窝中,只盯着枕边女童的小袄、手铃发呆。颊上、腮边,犹有泪痕未干。
恰好今日不曾再犯那痴傻之症,见了丈夫带了个少女进来,两眼便立刻聚焦。张了张嘴便要哭问,忽觉自己仪容不妥,又忙着四下里找梳子。
丹影又叹,见此举,也必是个贤淑端庄、知晓廉耻的妇人,若非走失骨肉,何至于颓丧至此?曾见诗里有言,那怀春女子受不得相思之苦,懒于梳妆。却不知,这失了儿的母亲,不独皮肉、心魂没了,实在是连命也没了。
冯良工犹犹豫豫将丹影当作秀秀介绍给她,她立时便赤脚跑下床来,抱着丹影便是放声痛哭,连明知作假的丹影也不由自主跟着哭了起来。冯良工在旁瞧着,触动心绪,也是老泪纵横。一场痛哭之后,那妇人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唤了丫头前来帮忙更衣梳洗,冯夫人总算恢复了一二分常人模样,只那衣衫空阔地荡漾在身,叫人心疼不已。当晚,她便秀秀长、秀秀短地拉了丹影一处用饭,自己也不用人劝地高高兴兴吃了一小碗米饭,可算长久以来极为难得地良好进食。饭后,依旧拉着丹影说长道短、嘘寒问暖,只在众人劝慰了几番下,才肯罢休就寝,却又非得要抱着丹影同寝不可。后来,还是冯良工好说歹说,借口女儿大了,该当自己在闺房里睡,冯夫人才不好意思地免了丹影的尴尬。自是又带着满眼、满脸、满心的笑,给她张罗闺房里并不欠缺的用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房里。
丹影遂作冯家之女暂安下来。次日,封赏圣旨便下来了,除了县主封号、封地,一并也赏赐了不少首饰、布匹、珍玩、玉器等吃穿用物作贺仪。冯良工招待了前来颁诏之人,随后便带着丹影进宫谢恩,又假戏真唱地连摆三日酒席,邀请朝中同僚、街坊四邻同喜、致谢。
看着堂前、厅内,廊下、园中来来去去攒动的客人,收拾一新、精神焕发的冯家主仆,丹影忽然对那不知身在何方的秀秀生出不少羡慕来。不论她在哪里,只要有朝一日安然回来,迎接她的,便是这样满满的幸福,浓浓的温情。可是自己,此生却从未有过,也再无可能会有。
仰天收泪,看着天上忽又笑开。
李沧澜,有过他这样的爹,那也是比谁都幸福的事。她还有池凤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