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殿门紧闭。
罗昭仪在殿外已经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了,跪得脸色惨白,唇色青紫,呼吸似断似续,红肿的双目中满是血丝,褪去华服后显得分外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倒下,然而她还是撑住了。
她虽然携着二皇子而来,但毕竟是做母亲的,不忍心孩子陪着自己受罪,因此在自己下跪的时候,硬是阻止了二皇子同样下跪的动作,然而终究没能换得皇上的怜惜回头,在二皇子秦钊再次恳求陪着她请罪的时候,她沉默了。
也许,有了钊儿的加入,皇上会回心转意呢?她想——只要皇上能饶过父亲这次,她以后一定会努力劝说父亲,她也会收敛脾气,好好养大钊儿,到了现在,她心中隐隐明白,她以前一直骄傲的却是错的,皇上并不属于她,这个后宫中,唯一属于她的,大约只有她的孩子了。
期盼的双眸看向紧闭的殿门,渴望着她满心念慕的君上能对她再心软一次,渴望着她的丈夫看在孩子的面上再让她一次——任由殿门口万分为难的内侍们急得团团转,罗昭仪仰头看向养心殿大门的目光瞬也不瞬。
可是,皇上连面也未露,甚至都懒得遣李连海来赶走她,就任由她一直跪下去,跪得她终究绝望了。
从中午跪到傍晚,罗昭仪晒得双唇都起了层皮,脸上却呈现怪异的通红,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白光闪闪,最后,在一双担忧的眼眸和惊惧地叫喊“母亲——”中,软软地倒下。
“不——”二皇子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尝到了从云端跌下的滋味,这一切都源自他背后的罗家倒了,而现在,他那一向强悍得仿佛无所不能的母亲也要倒了吗?
那个一向疼他的父皇,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难道真的是因为新来的那些父皇的妃嫔,还有那个害得他失去了小弟弟的璟婕妤……
二皇子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怨恨,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李连海才慢悠悠出现,高高地站在台阶上,不改恭敬地道,“皇上吩咐,请殿下和娘娘先回去。”
二皇子秦钊猛然抬头,看向那站在高处,令他堂堂皇子也不得不仰视的——阉奴!
二皇子满脸眼泪,看上去很是可怜,然而那双属于孩童的漂亮眼睛,尽管还蓄着泪水,却已经失去了孩童的纯真,进而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李连海低下了头,不再看向那双眼睛,态度看似更加恭敬了——皇室里的孩子瞬间长大的例子他知道的多了,不管二皇子仇恨谁,总是与他无关,不过,作为皇上的贴身大太监,他可不会向皇上隐瞒自己知道的一切。
至于皇上对二皇子的印象会不会变差,这也与他无关,不是么?
秦瑄听了李连海的报告,沉默半晌,一向深沉难辨的脸上,滑过一丝惆怅,他对二皇子秦钊也有过全心全意疼爱的时候,这毕竟是他活下来的第一个儿子,没有谁愿意和自己的孩子生分,然而,因为罗昭仪,因为罗太师,他不得不和这个儿子疏远起来——
他首先是个皇帝,然后才是父亲,他永远不可能像寻常父亲那样,先考虑的总是孩子的前程,而是整个大乾朝的江山未来,而罗太师,显然已经威胁到了大乾的江山稳定,他只能痛下狠手,不但剪除掉这颗毒瘤,也要震慑住其他心怀叵测之辈!
“罢了,将他禁足半年,抄写《孝经》、四书五经各百遍,对了,将他身边的奴才都换了吧,其他的,随他去吧。”
秦瑄只能这么说,目前来说,二皇子纵然一肚子不满,可他毕竟年幼,手段有限,再将他身边罗家的人手都拔除掉,就几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了,若是秦钊再长十岁,秦瑄就不是现在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了。
托罗昭仪拉仇恨值的本事,宫里的人对二皇子母子失势之事是喜闻乐见,态度几乎大同小异。
景仁宫中,皇贵妃笑意吟吟,神情舒展。
她的贴身嬷嬷刘嬷嬷笑眯眯地道,“恭喜主子,那人终于倒了,主子可算解气啦。”
刘皇贵妃美目流转,秀气的面上笑意掩都掩不住,举起绢帕按着艳红的唇角,“嬷嬷说笑了,她一个昭仪,如何能给我威胁,不过总看她在那里蹦跶,也怪膈应人的,如今总算好了,不用看到她,本宫饭也能多吃一碗了。”
翊坤宫中,许贤妃面色如常,不悲不喜,许家在这次政治事件中虽然没站错队伍,可也没站对,就算出身武将世家,许贤妃也是饱读诗书的,自然也明白,一个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家族,是多么惹上位者不待见。
可怜她在宫里一步不敢走错,好容易拼到如今的地位,本来有望凭着三公主升任贵妃,如今皇上不发落她就阿弥陀佛了,她可不敢有一丝进一步的妄想了。
倒是钟粹宫中素来高雅恬淡的严德妃,听闻罗家倒台后,望着自己乖巧可爱的儿子,笑得格外灿烂,她的三皇子,终于等到出头的机会了!
漱玉轩中,容昭听了夏荷的回报,挑了挑眉,这个消息压根就在她的预料当中,根本引不起她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