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12月18日,上午,天津大沽口。
一大早,大量人群开始在港口附近汇聚。原本因为列强联手封锁而变得冷冷清清的北方第一大港,忽然再次热闹起来。根本弄不清什么国家大事、外交纷争的力巴脚夫车行把式,以为大买卖又要来了,指不定就是入冬之前最后一次狂欢,忙不迭的从家里涌出来,各自捎带家伙事儿奔向那里。
但到了地方才发现,他们的老大的老大甚至更大的老大如詹六爷等人,居然也早早来到扩建一新的港口。各种车辆在码头外停车场密密麻麻的一堆,有大量黑衣警察正端了枪械设立隔离线,把越积越多的人群堵在外头。
“怎么个意思这是?不说有活儿要干了的嘛,怎地就弄出这些个大人物来?出啥事了?”
天津老少爷们的反应煞是快捷,马上就觉出不对劲,急忙问早来的人。
“不知道哇,咱也是听着动静儿赶来的。您瞅见没,咱们师爷都来了,那不正靠前问着么?”
“哎哎哎,我听说啊,前些日子不是洋人跟杨大老板闹别扭的么?弄得咱们没活干了,保不齐是那话儿弄岔了,两下里要掰?”
“嘿呦!真要是那样儿可坏了菜喽!这日子刚刚有点起色,再那么折腾一回,老少爷们不都得喝西北风啊?不成,得赶紧问问明白喽!”
“就是嘛。赶紧的吧,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米下锅呢,这大冷天儿的可别再整出那黄子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之中。有力气的,胆量大的,自觉有点身份的,急忙往前挤出几个身位去,问警察或者什么人追根究底的。但不管怎么问,对方都是讳莫如深,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这就更让等待的人群心中跟揣了几十只兔子似的。百爪挠心,痒痒的难受。
天津老少爷们向来看热闹不怕事大。加之可能会发生与自己生计息息相关的大事,恨不能马上听到个明白人给句痛快话儿。实在弄不到,那就不肯罢休,于是胆大的开始在人堆里煽乎起来。嚷嚷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由打城区和租界那方向的大陆上,忽然扬起一片淡淡的烟尘。不大会儿功夫,就见数不清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的轰响着开来。每辆车前面飘扬的小旗子,让明眼人一下子就认出,这多半是革命军政府和部队的来历。另有一些造型更为豪华的,那亮闪闪的车牌,却也早已被老少爷们倒背如流,赫然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的座驾。
站在后面挤不过去的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惊呼出声:“我滴的乖乖!怎么了这是?天津卫的大人物都出来了嘿,这是要迎接谁?慈禧老佛爷出宫大概其也就这阵势了吧?”
“嘁!屁的老佛爷,自打那老娘们上台。咱们老百姓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还不如人家军政府的杨爷能体谅咱这些庄户人儿。不过您还别说,今儿这场面可有点大,有日子没那么热闹了吧?上回还是新军打了胜仗回来?”
“我说爷们儿,您这嘴上可缺个把门的啊,保不齐咱们这人堆里头就藏着几位大内密探什么的……估计他也不敢出来。”
“打仗?没听说哪儿打仗啊!革命军如今不都在操练的么?朝廷是有那心没那胆儿,难道是洋人?”
“不知道。等会儿瞅瞅兴许就明白了……哎哎哎,都别挤了。人出来了!”
成排的汽车在最内层纷纷停住,头戴黑白两色钢盔的警卫往两边一排,形成密集的人墙,这阵势让人群顿时发出一片哄闹声!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杨浩为首的一大群军政府头头,和当地的名流大人物们纷纷从车里出来,在停车场上稍作汇聚,立刻向码头边步行前进。
紧跟着他们行进的步伐,人群跟涌动的岩浆一般滚滚往前转移,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同时在他们之间迅速传播开来。
“北洋海军打了大胜仗,灭了四国洋鬼子的几十条大兵船,今儿这是要胜利班师啦!”
“嚯!这动静可真是大了嘿!哎我说,之前怎么都没听过呢?以往这种事儿不都是先在报纸上登出来的么?怎么今儿反过来了呢?”
“就是啊,太不对劲了!该不会是中间儿出了什么差头儿吧?”
“赶紧的瞧瞧!”
……打仗,打大胜仗,对于京津一带的老百姓来说,这都不算什么新闻了。从去年到现在,朝廷大军胜败反复,已经把他们的神经磨砺的格外坚韧。直至打赢了日本鬼子,老少爷们也都没觉得太激动---小日本嘛,那身段儿哪能跟咱大中国比?
但今年开始跟洋人冲突起来,气氛就紧张的要命。上回冷不丁灭了英国十条战舰,不少人提心吊胆到现在,谁都知道洋鬼子那操行,绝对不肯吃亏就是了。
可万万没想到,今天突然来的消息竟是如此令人错愕,一不留神,这又打赢了?还是四国的洋人?牛皮吹大了吧!
不只是围观的老百姓了,刚刚下车的各界名流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仍然身兼《国闻报》总编职位的严复紧走几步,追上众人簇拥下的杨浩,嗔怪的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