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有,老爷已经派人催过好几次了!你们快点儿吧,再慢咱们都要跟着受罚了!”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刻,老爷的跟班又来催促了,大有你不应声,我就要闯进来看看的意思。能进来吗?咱还光着呢,穿着蓑衣的时候,知根知底的甘哥看了一眼,咱就老大老大的不舒服,再让你看一眼,咱还怎么活呀?树不是还要一张脸吗,咱怎么连一棵不会说话的树都不如吗?
“好吧,好吧,你好好穿吧。要不,你穿好了衣服,我再叫你一声妹子吧”跟班的催促之下,懊恼翻天的八小姐不得不屈服了,话语亲切得好像刚刚那些凶巴巴的诅咒都是对自个儿的谩骂。还怯怯地真个叫了一声妹子,尽管那妹子实在叫得应该叫做言不由衷,再傻再呆逼的人,也明白这妹子并不光鲜的外表下面藏着怎样的歹毒诅咒:“妹你娘个脚,叫我问你喊妹子,我还是你八辈子祖奶奶呢!”
妹子叫出口,八小姐就不管咱是否心甘情愿了,抓起套了一半儿的绸裙接着就往咱的身上乱套,也不管身为完整人类的咱是否真的愿意。这妹子应声的代价多大啊,上次一句妹子让咱蒙受了老爷的不白之冤,不是回家省亲的三小姐无意替咱解围,咱都要被皮鞭给敲打成肉麻花了。头上的馅饼果然不是好东西,就是外表徒具馅饼的模样,内里面也是重重包裹着剧毒的砒霜啊。
“妹子,你真漂亮啊!以前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你还是个美人坯子呢。”八小姐这次的赞美大约是真的了。真的哪又怎样,难道你相中了哪家风度翩翩仪态万千的富家公子的时候,你会肯让我替你出嫁,替你和姑爷白头偕老共浴爱河吗?
“是啊,嫣紫真是个美人胚子。八小姐的这身新衣一装扮,嫣紫都给画上的美女了,不,比她们还漂亮!”八小姐的赞美,那两个仆妇跟着也会说些好听的了。唉,人呢,什么时候都说得一样真实就好了,可惜,人为食亡这事谁都知道。
“好了吗,好了吗?老爷又催了!”咱还没有机会收集更多的恭敬,跟班又在外面连声催促了。没有办法,咱去吧,只是咱知道不明白了,不就是伺候三小姐洗脸更衣吗,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把咱洗吧了又洗吧,还穿上了八小姐都不舍得穿的新衣,难怪八小姐的小嘴哞的都赶上四脚兽了。
“啊哈,嗨!”咱刚走上砖铺的甬道,就有人惊呼了!——这甬道可是小姐主人们的专属道路,向来咱的贱脚只配踏上旁边并不是很平的土道。有时候就是咱的脚丫子实在痒痒得难受了,一定要试试这甬道的魔力了,咱也是前看看后看看,直到确信真的万无一失,连一只活着的蚂蚁都没有看见的时候了,才小心翼翼地在这平整舒坦兼备的甬道上试探走上两小步,又匆匆逃离这温柔之地,连甬道是啥样好滋味,也给囫囵吞枣偷吃人参果的猪八戒相似,一点儿也没有品出味道出来。
不过,这惊呼好像不是为了我侵占了主人家的专利行道权而发出的,他们的评判对象全在于咱的今非昔比来,那些指点的手势没有一丝儿存在于咱的脚下,一个二个指点的行头全在于咱的姣好面目和出彩的装饰。有胆大些的和咱一样生就丫鬟命的那几个,可就啧啧惊叹了:“这嫣紫真的很漂亮了,就要把八小姐给比下去了呵!啧啧,真漂亮啊!”
又有人跟着附和,居然是嫣红:“咱是永远没有那个福分了!嫣紫这一去,可算真真掉进了福窝里,想受一点儿罪都难了!唉,咱一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了!下辈子也熬不到人上人!”
嫣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把咱收拾这样干净妥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盛开的玫瑰花都艳丽,不是要咱去伺候挑肥拣瘦的三小姐,而是要三小姐做个大媒,把咱早早给出嫁了哪个王孙公子吗?救命啊!过路的神仙大爷大叔大婶们,今天你们谁个值班,赶快跑来救救咱?咱这朵足够艳丽的花儿是要绽放——哪个女人不绽放啊,问题是咱绽放的太早,这花儿必定要谢得太早,何况咱还没有足够成熟啊。
怀揣着这样提心吊胆的想法,并不妨碍咱的到来给鸦雀无声的会客厅带来久违的亮色——会客厅里人口虽多,佩饰虽华丽,都是些拿不出厅堂的俚俗之物,只有那些突然发家的暴发户才那样可命要展示自己的铜臭味来。不是缺啥补啥,缺钱的当然要拼命向外人证实——瞧,俺就是有钱,俺穷得只剩下钱了。
你瞧瞧老爷的三夫人头上又是金钗的,又是银簪的,还弄了许多白色珍珠弄在头上,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的是好看。问题是,你把珠宝店搬到头上就能证实老爷只宠幸你一个人,就你地位崇高呢?那样的话,卖珠宝的岂不是咱楚国的一把手了,那楚王可就不是个十足的摆设了。
咱不施粉黛,要说用了些化妆品,也就略略和皂角水发生了些必然的联系,咱的身上就充满天然醇正的源自咱娘亲的香气,这香气不带有一点儿那些粗脂俗粉们热衷的所谓高级化妆品的味道。那香气还带有不可侵犯的天生力道,一出手就让那些俗物通通现了原形,这点儿咱有自信。很小很小的时候,咱娘就不止一次捧着咱的小脸对咱呢喃:“多漂亮的闺女,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之人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