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里之外的中国,亦是一番热闹之景。
年关将至,又逢三九大寒,金陵城内外漫天飞白,雪舞半空,天地一片苍茫。路肩上原本繁茂的悬铃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叉,结着银白透明的冰壳,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着锋利的冰锥,天空中满是酷杀之气。
天气虽冷,却没有冻去人们的购物热情,他们挤在每个百货商店门口排着长队,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票子,耐心等待,脸上满是麻木的焦虑,眼中却带着对明天的憧憬。如果说他们在一年中还能找到些许快乐,那就是春节了。而现在,正是抢购年货的关键时间,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年货多少决定了节日的快乐程度。
城南乌衣巷不远处有个小院,院子不大,数丈方圆,错落有致地种着几杆细竹和数丛花草,寒风凌厉,墙角竹枝高出墙头甚多,被吹得前后仰合,枝条上的雪块落在地上,发出扑扑的微声。地上积雪甚厚,不见一丝青绿,碎叶残枝略呈枯败萧瑟之态,但若待来年雪融春暖,竹发新枝,绿意满园,景致可期。
徐子风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满天纷扬的落雪,若有所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来年今日,却不知是何人在此观景……”
屋里传来清亮儿啼,紧接是一声女子的轻呼:“子风!”
徐子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顺势抖去肩头落雪,青衫虽薄,却不见湿意,他掀起厚厚的风挡,大步走进厨房。
厨房一角是个壁炉,烧得通红的煤球散发出十足暖意,热气沿着设计好的烟道从卧室墙里通过,又回到厨房,从烟囱排出。
徐子风铲起煤球,往炉里一扔,向卧室走去。
若大的卧室布置得极为雅致,凭窗是案几书台,内侧是一张大木床,爱妻方若雨正半倚在床头,垂顺发丝漫散肩头,正看着怀中婴儿。
“孩子醒了么?”徐子风轻轻坐在床边,怜爱地看着那张嫩红小脸,温柔地握起爱妻的手。
“刚醒,拍了两下,又睡了,你在外面发了半天呆,想到起什么名字么?”方若雨抬起头来,她眸带清波,犹如夜海,加之肌肤如雪黑发炫目,顾盼之间甚是惊艳,一点也不像有了孩子的妇人。
“想好了!”徐子风轻声道,“莫若就叫徐行吧!”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方若雨妙目一转,含笑问道。
“想不到你居然连这一曲定风波也知道。”徐子风轻笑抚掌。
“难道我就不能知道苏大胡子么?”方若雨轻轻白了徐子风一眼,又望向怀中,轻轻叫道,“徐行,徐行,徐行……”
怀中婴儿仍是闭着眼,皱巴巴的小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似是对此名颇为满意。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夫妻一唱一和,恩爱之态溢于言表,屋里登时满是温馨。
“也无风雨也无晴,”方若雨忽然抬起头来,黛眉微皱,“此句恐非吉兆啊!”
“有生必有死,孩子长大了,你我自然归于尘土,有何稀奇?”徐子风话里透着轻轻的责备,显然是并不在意这所谓的吉凶之兆。
“有了孩子,心思便重了许多!”方若雨微微摇头,眉心处带着些许忧伤,“孩子若是平庸,我心有不甘,若是出色,又怕走了你我老路。”
“世事坎坷命运多舛,我只愿他能平安渡过,至于凶吉,未来之事又何必妄自揣之?……”徐子风看着窗外的飞雪,沉思片刻,轻声道:“人生应由自己去走,这般才不枉一生,你我又有何权替他决定?”
方若雨沉默半晌,微微开颜,轻柔地摇起了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