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那么做,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启知道,他并没有杀将自己之意,毕竟一卷聊聊数百字的文章,不过是一个书生在据理力争,为国为民而敢于直言,或许有些莽撞,可也足以得到一些原谅,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最让人心寒的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摸不着他的想法,便无从应对,那才是最可怕的。
苏启鼓起勇气,大胆直言道,“我自贫窑的部落而来,此番不过是但求在文试中谋得仕途之道,但考官却以‘天子驾崩’为题,苏启自当了解其中之苦,故而大胆直言,亦不觉得何错之有。”
有时候,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事,究竟是在为什么。
就像苏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阿公,还是在为贫民,亦或者两者兼有。
尚书大人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眉头一皱,说道,“极北之地根本就喝不得茶,方才刚刚放下,如今便成了冷水,颇为可惜。”,说完便放下了茶杯。
冷水,不是冷茶。
苏启应道,“极北之地喝茶自有一套,只不过是大人并不知情罢了,若是大人将大虞喝茶习惯迁至极北,当属不可,故而大人只能浅尝冷茶,着实不适。”
极北之地偏寒,常年积雪,想喝热茶,便只能趁热品尝,留不得。
尚书大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道,“你从何处来?”
苏启大惊,心中顿感怪异,难道他不知道我自卞桑而来?亦或者说,他与阿公不相识?
杨帆之言……难道与此人无关?
大虞,此番到底来了多少贵人?
苏启正色道,“小子自卞桑部落而来,于天山城北边,小子自幼无父无母,与爷爷相依为命,如今年方十五。”
尚书大人站起来掀开小窗格的窗纸,望着窗外的梅花下的无名花,说道,“本官奉命前来极北之地勘察,已然数月,天子前些日子方才驾崩,我悲痛不已,外出视察途径野地见此无名花清丽脱俗,故而命人移植了一些,你看它们长得多好。”
答非所问,苏启不明白大人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任他如何猜测,都联想不到与自己何干。
尚书大人又说道,“本官非常钦佩这些无名花究竟有着怎样的毅力,方才可以在如此饥寒交迫之地却盛开出如此美丽而洁净的花朵儿,只是无论它们在努力,却是连正名的机会都没有,若非本官,世人又怎么会认识?”
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苏启急忙应道,“大人爱花,故而发现如此美之话,乃是天之意,莫不是天要您为此花正名?”
他不知道大人究竟想做样,这种似是而非的谈话最是烦人最是累人,不如来得直接一点,不是更好?
尚书大人指着无名花,说道,“本官只是爱花,可还达不到为花正名的境界,人生当如此花,不是吗?”,说着,大人又穿了一件厚重的大棉袄走了出来,在无名花边上,轻轻的嗅了一口。
苏启不不明其意的点点头,说道,“人生当如此花,如论如何的逆境,都要奋不顾身的去绽放自己,不畏严寒不畏酷暑,最为那盛开一刹那,是吗?”
尚书大人笑了笑,突然伸手将一朵无名花折将下来,说道,“的确,可它太美之时,就是遭人折断之时,因为世人皆爱美丽。木秀之于林,风必摧之,你可懂?”
苏启摇摇头,说道,“小子不懂。”
尚书大人道,“活着,就要安分点,不要招摇过市,引人前来,才不会自寻死路。”
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苏启认真地说道,“人活着,当有一份追求,一份责任,如此无名花,既已绽放出最美丽的那一刻,死有何惧?”
尚书大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很聪明。”
他没有说出的下一句是,聪明的人都很容易死。
苏启拱手道,“谢大人谬赞,小子不胜惶恐,只是莫不是大人招小人来只是为了与小人论‘天子驾崩’,亦或者赏花?”
尚书大人说道,“有何不可?”
苏启道,“大人好有雅兴,若再无他事,小子便就此离去了?”
尚书大人点点头,补了句,“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你且记得,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