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生活,就会有波澜,哪怕是生活在世外桃源里。
有一年,任斐的一个江姓挚友,因事替人出头,与他人比武;虽然赢了比试,自己却受了重伤,强撑回到家,三天后不幸离世。好友离世前,任斐陪在床前,答应了好友的两个请求:一、让儿子日后不要习武;二、帮他把儿子抚养成人。于是,在任斐“山水任家”的林间别墅里,又多了位小主人——江昌。
小江昌不但样貌可爱出众,生性也带着股子机灵劲,而且内心不甘平庸,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孩子。他来到“山水任家”后,不但菁儿喜欢这个小哥哥,连来访的朋友和家里的佣人都欢喜他;而任斐是重情重义之人,更是将小江昌视同己出。
任斐自然也会为小江昌的成长费一份心,为他的将来着一些想;只要小江昌愿意学,除了武术,什么都可以教或请人教他。当然,随着江昌年长些、懂事些,自然而然,学画就成了他的首选,也成了他想要奋斗的主攻方向。就算没脑子也知道,任斐有独步天下的秘技,不跟他学画瓷跟他学什么?显然,江昌小小年纪,脑子也很清楚这一点;更何况,只要自己愿意学,一直学下去,任斐叔愿意倾囊相授。
对于学画的孩子来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可遇而不可求,况且,江昌本来就喜欢也向往。当他看到任斐叔专心画瓷的样子时,觉得很帅气很优雅很迷人,那就是魅力偶像的样子,将来自己也要像他那样。而任斐叔的作品,更是迷人,能迷死人,有钱的没钱的都喜欢,太美了;只是没钱的买不起,太贵。
能卖得太贵,那是因为作品太好,气质太独。任斐叔轻轻松松就能挣大钱,他随便卖个瓷瓶,只怕很多瓷器作坊,一年的总收入也够不上那个数。那份高端大气,真是霸气十足;那份丰厚收入,也难免让人垂涎。
就连小小年纪的江昌也会想,要是把任斐叔这独一无二的手艺全都学到了手,自己的将来也是无限美好的。江昌甚至还会想到将来一些美好的细节:等自己长大了,可以挣很多很多银子,也要在这么好的地方、建这么漂亮的房子。等江昌到了青春期,他又添了新想法:……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还要娶很多漂亮的姑娘。
可是,学画的细节从来就不是那么美好的——无须亲自体会,想想也能领会一二——一个高档瓷器的绘画,一点一线一描一画,动不动就是成千上万笔,对画者的眼睛、脖子、胳膊、手腕有着极高的要求,没有高度的专注和持久的耐心根本行不通、走不远;而且,更折磨人的是,每天好像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一旦新鲜劲一过,乐趣不再,枯燥就会趁机而入占领整个心情,厌烦的情绪就会日日陡升,天天干着厌烦的事情无异于折磨。
画瓷这活儿,看起来很美,那是旁人看起来的感觉;实则未必,当事人画起来,未必觉得美,甚至一点都不觉;真正能体会“画起来的美”,那一定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趟过千山万水之后的极极少数。想靠一支画笔打天下,未必就比一把宝剑更容易。
画瓷这活儿,需要一颗沉静的心;沉不下心,就别想有好活儿。不多想什么,也许就是让心灵沉静的最佳方式。还未入门的小年青,也许只有把它当作一种糊口的方式,就如同搬砖垒瓦,反倒容易进入角色;一旦想法多了,想艺术、想成家、想荣华富贵,忒会想事了,这肯定是歧途,越想这事越没法干,再想连人都没法活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把青春坐在屁股下,不是谁都坐得住的,特别那些好动的孩子,坐在那里脚都在动。年少的江昌,开始被枯燥折磨着。而让他更难受的是,如此磨人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更让他着急的是,任斐叔什么时候才能教自己点“绝活”啊。
可是,他自己连瓷画的线条流畅、浓淡相宜、层次分明这些最基本的功夫还达不到,成天就想着什么高端秘籍。走还不会,只想着飞。也许任斐是有秘籍的,可那秘籍肯定是在无数汗水之后才用得上的,江昌如今能汗都不愿意多流,就算强行把秘籍塞给了他,那也无异于白纸或天书,暴殄天物而已。可是,年少的江昌未必明白这个,只是磨的时间一长,他也总算明白了:除了学基本功,就是练基本功;一时半会,他是学不到什么绝活的。
一天,任斐一个来访的朋友,跟任斐聊起广州的花花世界。他俩边走边聊,有说有笑,没想到不远处画瓷的江昌,对广州的奇闻异事饶有兴致,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侧耳倾听起来。一些年轻人,总是容易被蛊惑,特别被领先的繁华所迷惑。听到那些有的没的、真的假的、甚至奢华的广州故事和传说,江昌感觉茅塞顿开:广州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那才是实现自己梦想的天堂。
这样一来,画瓷这事,这枯燥乏味至极之事,年少的江昌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连装模作样的心思都没有了。走广州,就成了他时刻想着的事,并且让想象的美好肆意蔓延着。可是,当他鼓起勇气跟任斐叔说出口时,任斐叔一口否决,完全不同意:说他还是个孩子,才刚刚变声,话都说不利索,走广州肯定不行;真想去,也过些年、长大些、懂事些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