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湮颇为凉薄地撇了撇嘴角,起身,不再像狩猎的猛兽般紧盯猎物。
男孩这才觉得神经微微放松下来,放松后整个后背脊都湿掉,冷汗涔涔,暗忖真是喝口水都呛到,今年运气不行又压错宝演错戏了。
他醒得早,原本打算利用贱民们天生畏惧权贵的心理,好命令他们将自己偷运到安全的地方。
真没想到在这么一个破地方居然藏着这么可怕的充满警惕与敌意的煞星,这可真是不好办呀,身重剧毒的情况下被抛弃到官府,万一那衙门是他们的人……
这些思绪在男孩脑海也不过闪过一瞬,就在沐杉文有些别扭地递过勺子的时候,小男孩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不……用找黑布了……”声音显得很惆怅很伤感。
沐杉文一愣,有些呆呆地开口道:“不,我只是拿勺子……”
就见男孩身体一僵,抬起头,露出略显呆滞无神的双眼,嘴里干巴巴的带点苦涩的意味:“是,是这样啊。我只是想说,反正我看不见,没有黑布也没关系的。反正,反正我是个没有用的瞎子……”
声音越来越暗淡,脑袋还微微低下,似乎有抽泣声。
沐湮嘴角猛地抽搐一下,对这个少年下意识拔高了注意力。
果不其然,沐杉文与程氏脸上都露出同情的表情。
尤其是程氏瞧见少年锦绣服饰后瞬间代入己身,双眸里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沐杉文也讪讪地重新端起碗筷,似乎想要给那伤者再加一点东西。
“……那挺好的,节约布,”沐湮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上辈子和那么多老狐狸斗智斗勇,这点手段她还看不破,早八百年就死了。
装可怜博取同情,那都是曾经的沐湮玩剩下的。
病患小男孩身体一僵,沐湮明白他听出自己话语中冷酷的意味,心里更是对这人产生警惕,如此年少的时候能养出这种心智的人,身处环境该有多诡谲复杂……不行,不能让多余的意外干扰的母亲与哥哥。
男孩低低的抽泣声再次隐隐响起。
程氏眼露担忧,上前几步想要安抚,却被小男孩哆哆嗦嗦地躲开。
“啧,”沐湮不耐烦地开口,“不听话就送出去,免得拖累我们。”
男孩立马停住,任由程氏用手帕抹了抹眼边的泪珠。
“阿湮,”沐杉文面带些许期盼地看着沐湮。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有些傲慢的小鬼很敏感,似乎比较听或者说是怕自己妹妹,而他也确实不想为了一个陌生的可怜小鬼来拒绝阿湮,只能看阿湮会不会心软了。
沐湮沉默地看了沐杉文与程氏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里不养废物,你会做些什么?”
“……我很有用的,”小男孩沉默了一下,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我,我能默写出四书五经等,书籍。”
程氏与沐杉文都诧异地看着他,沐湮眉毛一挑,说道:“默写?你不是说你眼瞎了么。”干脆利落,完全没在意自己这话是不是给残疾人士捅刀了。
“嗯,我以前不瞎,”小男孩无比平淡地开口,“之后也有辅以盲书,以及盲写。能够做到。”
“这,这不可能吧!”沐杉文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科举考得就是诗赋、帖经、墨义以及策论,也就是读了四书五经后的灵活运用,一个不过十来岁的男孩居然就能都默写出来,这就好比一个小学生说自己能将高三课本全部默写出来一样。
“……”沐湮倒是对他高看一眼,也算是前世养成的帝王习惯,爱才心起,“名字?”
“……什,哦哦,”小男孩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认可,有些不可置信地踌躇了一下,“我……嗯,名唤无楼。”
没有说姓氏么。
还真是谨慎。
沐湮轻轻瞥了他一眼,说道:“那这样,你老老实实将四书五经都默写出来。不过现在家里没有纸笔,等过几日。至于现在,你就在家跟着母亲学习做饭以及洗菜吧。”
程氏一愣,刚想说君子远包厨,可见女儿那不会妥协的表情,这话,又给噎回去了。
沐杉文同情地看了无楼一眼,他敢打赌,这绝对是自家妹妹看这少年不顺眼而特意整出来的。
祁无楼青着一张脸,别说下厨了他连那下贱的地方都没去过!
无数次的暴戾念头,最终还是握紧拳头,要忍耐!
然后他点点头。
沐家这边过得舒坦,隶属于二奶奶嫁妆屋子的王管家一家就哭天喊地了。
“老头啊!老头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老头啊!”王老婆子一见王管家回来,就飞扑上去指着自己包扎得像个馒头的额头,又是哭又是喊的。
一身壮士的横肉,脸上还带着一道疤的王管家刚从燕京的二太太那复命回来,在那边受了老大的气,气还不顺呢,就见王婆子这一脸衰相,立刻就把脸板起来,低吼道:“哭,哭什么哭!老子的好运气就是被你这个死婆子给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