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贡院,高锴刻意装出的主考威严自然也消散无踪。在等候开宴的时间里,官员们大多会选择自己官署来休憩。高锴身为中书舍人,乃是天子近臣,平日里多在中书内省的舍人院中视事。
不过太极宫因着圣人长住大明宫,这里一年来不了几次,配属的中书内省也无人看顾,很是不能下脚,因此行到承天门外的中书外省时,高锴笑眯眯的对从人说了句:“太极宫里的内省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就在外省歇一歇如何。”
中书省虽是一个衙门,但却有内外之分,中书内省以中书令等高官,并同中书舍人等天子近臣为主,为方便视事,衙署设置在宫中,譬如太极宫中的中书内省在太极殿西,而大明宫中的则在宣政殿西。
中书外省倒只有一处,便在承天门外,与门下外省遥遥相对。在中书外省视事的,则多以中低品官员为主,譬如身为右拾遗的令狐绹,便是在此视事的。
于是临时起意进中书外省的高锴高舍人,一进门便碰到令狐八郎,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高舍人新年好。”
“八郎新年好。”
新年新气象,高舍人与令狐拾遗互相道贺后,便被令狐拾遗邀请往他的公事房坐一坐,二人一玄冕服一爵弁服,并肩而行,谈谈笑笑,虽官品有别,到底还是多年好交情呢。
贡院前的一场小小风波,虽然内中暗藏着不少机锋,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过年气氛的溶解。即便是目睹事情发生的士子们,也不过将这事做出皇城路上的谈资,出了皇城到了家,也便一发抛去了脑后。因为元正日开始,一直到上元节,被夜禁约束的长安百姓,将享受到十五日的金吾不禁,欢悦达旦。
陆晖与令狐纬一同出了皇城,直接便被拽去务本坊里的令狐家宅。令狐楚父子三人都在宫内准备参加赐宴,宅邸里倒是令狐纬最大,他命人治下酒席,又唤了其余几个受令狐楚看好,供养在家的少年士子一同参加。于是一顿酒,便从未时一直喝到深夜,喝得一干人伶仃大醉方才罢休。
陆晖和李商隐两人是一干人里唯二没醉倒的,李商隐心思细密,处处照顾人,喝得不算多,至于陆晖……
由于在后世受过高度白酒酒精考验,这年头的酒对陆晖来说,还真与酒酿无异,初来那回在胡姬酒肆醉倒,倒还真是心里存了事借酒消愁的缘故。
“郎君……”
厅堂里一干士子都喝得东倒西歪,地席上横七竖八的瘫了一地,阿乐听召唤跑进来时,还差点踩着人了。
“阿乐回来了。”
知道这一顿酒要喝得久,陆晖便没拘着阿乐,扔了几百钱给他,让他趁着金吾不禁出去好好耍耍,现在阿乐在外面玩回来了,他们这顿酒,也总算喝完了。
“郎君,外面可好玩了……”阿乐跳过一个醉倒在地的士子,过来扶半靠着凭几的陆晖,大皱眉头:“郎君,你这是喝了多少。”
“也没多少。”陆晖嘿嘿一笑,许久没有这般放纵自己,这一场闹酒,还真个让他舒坦了许多。
另一边的李商隐正指挥着仆役把一群醉鬼各自扛回房里去躺着,见陆晖站起身来,便道:“子吉喝得如何,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不用不用。”陆晖正处在刚喝完酒的兴奋期,摆了摆手:“阿乐说外面热闹,有驱傩看,我带着阿乐一路看过去。”
李商隐皱皱眉,虽不觉得驱傩有什么好看,但欢悦达旦本就是过年期间的主题,现在的长安城里也不怕会出什么事,便不多挽留,自送了陆晖出门,约了过几日再一同吃酒不消再提。
驱傩便是驱邪舞,过年时为祈求吉利平安,驱除邪崇,各坊市的百姓都会自发组织起驱傩队伍,点上火把四处巡游,甚至连皇宫,都会选几只民间驱傩队在宫里舞上一回。
陆晖从务本坊出来,往平康坊方向走几步,顺谘夏门街往南行,一条直路直通晋昌坊。他酒喝了不少,便坐在那匹大宛马——霜夜身上摇摇晃晃看着景色,阿乐在前面牵着缰绳控着马匹,贪看景色之余还是惦记着马上的陆晖的。
主仆两说说笑笑,行了将近一个时辰,驱傩队伍碰上无数,堪堪到得亥初才到了晋昌坊,从西门进了坊里,金吾不禁的夜里,坊卒自然也没了差事,自去欢悦了。而晋昌坊住的人本就不多,今夜不是留在家里守岁,便是去朱雀大街、天门大街凑热闹了。于是陆晖进坊走了有一阵,却没碰上几个人。
“郎君……”阿乐牵着马过了条横街,眼前忽地一亮,指着前面一处小观道:“郎君还记得咱们往这里面砸了五万钱么,足足一牛车呢。”
“哈哈……”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那般情形,陆晖不禁大发一笑,笑过之后,脑中却不禁浮现出一张俏丽面庞。
在终南山送走李训后,陆晖便受了李清和的托请,回城打听情况。后来虽找了可靠人给李清和送去了她关心的种种讯息,但一个多月了,陆晖与李清和,却是再未相见。
李清和虽然出家入道,但到底是长公主,想来现在应该是在皇宫里参加元正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