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陆晖这一番话语,对房中几人都是一种震撼。令狐纬悄悄叹气,李商隐则望向李说,眼中都是深深的担忧。而李说自己,亦是默不作声……
房中陷入了一片沉寂,除开几人呼吸的声气,竟是一点动静都不再有。
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令狐纬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想要打破这等让人难受的沉寂。
“子吉。
令狐纬尚来不及说话,沉默良久的李说却开了声:“往日的我,靠着父亲的恩荫在律院做个斋郎,读书十多年,明法科考了五次,却没有一次得中,父亲为此不知教训过我多少回,我却毫不在意,总想着……”
他抬着头看着房梁,似是在回忆当年:“总想着反正有父亲在,我这一世,总总是无虞的。可是谁又知道……现在父亲大人不在了,我想着当初的不上进,真的恨不得给自己几下。”
“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呢。”
陆晖亦是深有感叹,穿越千年,变幻时空,世事无常的感慨,其实他才最有资格发出。
“子吉,多谢你点醒于我。”李说掀了被子,摇晃着站起身来,对着陆晖长揖到地,声音中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决:“我李说在父亲护翼之下,庸庸碌碌二十余年尚不自知,如今遭逢大变,方知自己昔日之浅薄可笑。这复仇之事,不论如何艰难险阻,又或根本不可能达成目标,我还是要去做,一定要去!”
直立起身,李说眼神坚毅:“这不仅是为人子当为之事,更是为往日那个庸碌糊涂的李说赎罪。”
“辞之有此念,世伯在九泉之下,亦当瞑目。”陆晖起身还了一礼,又把李说给塞回厚被中去:“你且好好呆在被子里养好精神,明日我们陪你去祭过伯父后,再从长计议。”
“不。”李说摇头:“明天不去渭水。我还是先在你这里把这伤养好。”
陆晖疑惑的跟令狐纬李商隐交换了眼色,李说不闹着先在去渭水祭拜,对于他的身体当然是好事,可是……
“识之,有两件事情要拜托你。”李说看向令狐纬。
“你只管说。”
有了表现的机会,令狐纬自不会放过,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一是我家家人,烦劳你寻些人去火场收敛尸骨。”
“这个自然,辞之你放心。”
“二……”顿了一顿后,李说说出了第二个要求:“帮我弄张过所,我要往河东去。”
过所是通行各地的通行文件,李说现在是叛臣之子,已被万年县列为死亡人口,在长安城中住着倒无所谓,可是要越关过卡前往河东,就必须有另外的身份证明。
身为相国子弟,弄一份过所只是说句话的,令狐纬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还热心非常的给出建议,说是河东令狐家故旧颇多,要给他写几封书信,方便行事。
李说摇手拒绝了令狐纬的好意,嘴角微微弯了弯,轻轻说道:“我去河东是要投军,不需要什么书信。
“投军?”
在唐代,投笔从戎的书生不在少数,官员们亦是上马能战,下马能文,投军也不像后世那般是贱业。对李说这个选择,仨人虽是诧异,却没人表示反对。
“辞之想去哪里。”
唐朝立国之初,是靠着军府制来招募士兵的,而军府制存在的根基——均田制早在近百年前被破坏几无遗存了,现在不论是中央朝廷也好,还是地方藩镇也罢,都是靠招募兵士来维持军队的。
李说现在的身份,去河东投驻守在东都的朝廷军队,基本是不可能的。李说投军,毫无疑问是想在军中升迁,营建起属于自己一系的势力,然后再来对付仇士良,朝廷军队就在宦官眼皮子底下,想动什么手脚来针对宦官,那风险着实太大。
剩下的……便只有对朝廷没多大敬畏之心的藩镇了。
“昭义、宣武、义成都行,具体如何,还得去了河东再说。”
对于自己以后的路子,李说脑中应该有了些大概的谋划,而具体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李说这个选择,令狐纬是无可无不可,只是有些遗憾这几个藩镇自己还真没关系延生过去,而要求伯父的话……他抖了抖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晖倒是觉得李说这个选择不错,唐代的藩镇给人的一贯印象都是骄横跋扈,呈割据之势。其实不然,总结归纳一下,唐代中晚期藩镇大概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一种是完全由中央朝廷控制,作为财源和固守地方存在的,这一类藩镇多在富庶之地,军力不强,譬如关中、川中和江南等地的诸多藩镇;
另一种则以河北三镇——魏博、成德、卢龙三镇为代表,河北三镇跟上面说的那一类藩镇基本相反,这三镇从最开始,就是安史降将控制的,当年向朝廷投降,也只是名义上的。百余年来,河北三镇一直全盘掌控着属地的各项权利,不但藩镇节帅继承不受朝廷控制,地方流官也由节帅一人而决,不向中央纳税,每年朝廷还要拿出大笔钱帛赏赐诸镇,用来买个平安。即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