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立国以来,发生在长安城中的政变就一直没有停歇过,从玄武门之变开始,隔上几十年总要来上一次,但是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对官员们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
政事堂四相,贾餗、舒元舆在中书省内等候李昂诏令时,被神策军军士当场斩杀,王涯侥幸逃出大明宫,却在城郊一茶馆为恨他榷茶之举的百姓检举,为神策军所擒。
直接参与政变的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以刑部郎中权知御史中丞的李孝本,京兆少尹罗立言,太原节度使王磻、会宁节度使郭行余一系列高官都成为了宦官们理所当然的报复对象,不仅自己被杀,连带家人仆役亦一同遭难,随同参与的兵卒皂隶亦被屠杀千余。
更有甚者,事变当日在中书门下二省内照例视事的低品官员及吏目,对于上层们的争斗可谓一无所知,但杀红了眼的神策兵士却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兵过之处,犹如匪生。不明不白冤枉死去的官吏事后清点,竟也在过千之数。
大中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史书上所称的“甘露之变”的第三日,紧闭了两日的大明宫宫门才又一次被打开,在宫中呆了两日之久的令狐楚在十余名神策军士的护卫下,自建福门而出。而在先前兵变中侥幸保得性命的一干官员,则早已在此等候了许久。
“诸君百僚……”两日两夜的忙碌,使得令狐楚容色已然极是憔悴,但声音依旧宏亮有力,使得因等候而有些乱纷纷的官员们,亦安静了下来。
“陛下有敕,今日紫宸殿升殿,诸君循例而入。”
照惯例,进入大明宫参与朝会,是由宰相为先导,御史大夫监督秩序的,可是政事堂四相已死其二,王涯为神策军所擒,李训不知所终,御史大夫何弘敬在前日里也不幸受伤,权知御史中丞的李孝本身死。
于是大唐立国近二百年来,第一次出现了百官上朝无人引导监督的情形。而被前日的大乱吓到了官员们亦是心中惶惶,本该肃穆齐整的队伍,竟然歪歪斜斜不成体统,从建福门到宣政门一段路途并不算太远,但在这段路上摔倒的官员,竟然不下十余人。
“彭城公。”四相及御史大夫都不在,站在官员队伍最前面的是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右仆射郑覃左右看了看五步一岗,按刀持枪,沿着宫墙夹道而立的军士,又望了一眼此时尚未打开的宣政门:“政事堂之事,圣人面前……”
令狐楚爵封彭城郡公,听得郑覃唤他,面上神色不动:“眼下圣人亦无计可施,李训惹下的破天大事,他自己跑走不见,现在也只能靠你我收拾残局了。”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一线:“中人历来出手狠辣,你我再是违心,终究还是要以圣人安危为上。”
说到底,这桩祸事的起头还是李昂自己,但是为人臣者,自当为君讳,因此令狐楚也只能把过错全砸到李训身上去了。
“哎……”郑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又回头看了看乱糟糟的官员班列,忍不住又道:“国朝二百年,如此朝列前所未有,吾列于其中,亦自耻。”
令狐楚没有理会郑覃的自怨自艾,这两****在宫中处理政变首尾。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宦官们自不肯善罢甘休,而关于宦官们的要求,目下朝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与其在此跟郑覃一同哀叹,还不如闭目养神,想一想如何能够更好的与宦官们周旋谈判。
在宣政门前又等候了好一阵,这一只乱糟糟的朝班队伍才得以继续通行,进入了紫宸殿。
没有了门禁高唱,御史监察,连带着金吾卫大将军例行的通报平安亦消失无踪,这一日的朝会,从一开始就就没有多少符合朝仪规矩的,到得现在,自然也没有谁没事找事来纠结这些枝节了。
百官列定之后,李昂才在数十名宦官的簇拥下出现,虽然衮冕之下,天子仪容整肃依旧。但是满面的颓然不甘,即使站在殿前的令狐楚,亦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圣人城府,还是太浅。”令狐楚垂下目光,虽有些不敬,但这句评价,还是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的脑中。
“宰相何在?”
李昂焦虑的声音打破了令狐楚的思考,宰相为百官之首,朝会列班时他们有特定的区域,如今虽然四相俱不在,但是那块地方也不会有别人进入。
李昂的问话在百官列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知晓四相下场的官员并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一人敢于出班回话,倒是后列不少官员都悄悄的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首列的令狐楚身上。
令狐楚手持笏板,面沉如水,并不应答。
“圣人。”
百官噤声的场面使得立在丹墀之上,天子之侧的宦官们都很是洋洋得意,在他们看来,之所以发生前日那样的事情,全是这段时间他们对外朝官的震慑不够,让那些官员产生了可以跟他们抗衡的错觉。眼下看来,几千人的血起的震慑之用,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仇士良转身向李昂象征性的躬了一躬,自袖中取出一份折片,高擎在手,故意用着满殿官员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声道:“臣启圣人,李训党同王涯、韩约等人谋反,意欲拥立郑注谋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