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坡走上前,抱着妈妈,“我以为你去商场买的。讀蕶蕶尐說網款式这么新。”
“照着书上最新款式做的,能不新么?”苏丽春得意地大笑起来。外婆坐在旁边看着母女两个,深陷的皱纹里有微微的笑意。
夜已经很深了,外婆和妈妈在隔壁已经睡下了。
苏北坡坐在床头,衣服铺在床上,一层淡黄的光泽晕染在狐狸毛边缘。她站起身,把衣服穿在身上,走到穿衣镜前,打量着衣服。
衣服很贴身,配上一条绣花牛仔裤,看起来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一转身,看着窄小的单人床,狭小的房间,她从拎包里拿出存折,仔细算着自己的存款,如果要在清江市买套房子,付头款不够,但是如果要在明里买套现房,就足够了。
她从拎包里拿出商品房的宣传手册,仔细研究着户型。她看中了几套房子,明天跑跑现场,定下其中一套,算是送给外婆和妈妈的新年礼物吧。手里的商品房宣传手册是铁锈红色的,反射着镜子一样的光芒。苏北坡给深夜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来电显示是成遥森。
从南溪市的“莲华盛世”之后,已经有许久没见了。
“再有半个小时,就是新年了,你在哪里?”成遥森在电话那头问她。
“明里老家。”
“我已经退婚了,现在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苏北坡拿着电话突然呆掉,窗子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伸出手指,在窗子上写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已经挂线,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有轻叩窗子的声音轻轻传来,隔着敞亮的一块玻璃,苏北坡看见成遥森。
窗外,有大团大团雪花飘落,浅浅的一层雪花飘落在他的肩上,一团小小的白白的雾气从他捂着脸的手指缝里飘出来。苏北坡看见隔着玻璃窗上的“不”字那头的他,微笑着招手。
苏北坡坐在窗前,愣怔许久,眼前这场景,仿佛就象一个梦境。她想起了北纬极开着车冲向冰冷的河水,她想起了情人契约,她的心“砰砰”直跳,她很想冲出门去,紧紧拉着成遥森,就象紧紧握住曾经有过的幸福,但是,她又想起了北纬极的模样,自己做了承诺,不能轻易毁约,就算是签约有一点点违背自己的真心,也不能墨迹未干就推翻,她迟疑着,迟疑在新年旧年的交替的时间里。
成遥森在窗外站了许久许久,他看见象个木偶一样坐着不动的苏北坡,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扩大到令自己心生退意,他的微笑渐渐凝结,化成了一缕细细的坚冰,凝在脸上。
成遥森向后退了几步,退进深深的旧历年午夜的黑暗里,脚步声渐渐远去,象踏在一层细碎的小石头上,格枝格枝,最后消失无踪。
狭窄的小房子里,小小的电烤炉上煨着一盆清水,清水上飘着几瓣桔子皮。带着微微的桔皮香气的白雾飘散在房间里,飘上了窗子上写着的那个字,一层又一层,字迹最终消失,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那里一直就是这样,从长夜的夜色降临那一刻开始,亮晶晶的清冷的玻璃窗上,就一直铺着薄薄的一层雾茫茫的细小的水珠。小水珠渐渐汇聚,从窗壁上流上来。明亮的玻璃上仿佛长满了虬枝。
窗子上面那块有人影的地方空了,成遥森消失在黑夜里,苏北坡的心里也突然有一块地方空了,她突然一下站起来,带翻了身后坐着的木椅,咣当一声,仿佛是惊碎了一场梦。她拎着包,拉开门,冲了出去,小心地走在狭窄的屋檐走廊下。她轻轻跳了一下,过了一道小水沟,高跟鞋清脆的声音走到下着雪的四方的巷口。
苏北坡的身后是幽长而黑暗的深巷,她的面前铺着一片明亮的街灯的光芒。她急急地跑了出去,跑到明亮的街灯底下,四处找寻。
成遥森已经杳无踪影。
苏北坡仰着头,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一片片冰凉的雪花飘上她的脸颊。雪花渐渐融化,化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溪流,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也许,泪水比雪花更冰冷。
站在大雪的小巷口,一股又一股强劲的寒风吹动她的长发,她的围巾,还有长长的黑羊绒的衣角。
“小北。”
“小北。”
“小北。”
一声一声,比雪花更轻柔,苏北坡缓缓回头。
成遥森站在小巷的屋檐底下,站在粗大的柱子的阴影深处。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走到苏北坡的面前。
成遥森的肩头有一层薄薄的雪花,他的手工纯黑羊皮手套湿漉漉的,贴到苏北坡的脸上。苏北坡小小惊了一跳,她没出声,只深深地看着他。
成遥森脱下手套,拂去苏北坡脸上的雪花,一片一片又一片,他的手指头比雪花更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的眼睛里有光闪动,比晶莹的雪花更闪耀。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道小小的窗口,昏黄的灯光。看见雪花飘上洗衣台上的水泥板,看见雪花飘上胭脂花残枝上,“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成遥森紧紧抱住苏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