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有见过她有如今夜的颓废,将生命注入一种黎明的深色之中,注入一种希望,而这希望却明灭在这波光中忽然变得苍茫。从水底到天空,过往的鸟群飞过惨淡的微笑。从平原来到他们前往的地方。飞过一无所有的天堂。
到处都有饥饿的鸟群游荡在我们的头上,段尚卫,我们姑且这样叫他吧,他正是以大步流星的姿态在甲板上来去,走的仔仔细细。并且他有时也会走到萍水面前,偶尔地打情骂俏。昏天一色的阳光,照见这些阳光海岸上自由的船长。她看起来有些瘦削,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碰巧看见她正独自坐在那里,剥着一只可爱的洋葱,一股脑地端坐在地上。
她洗着各色的蔬菜:我们说过,这些蔬菜都是取自于传上那块著名的自留地的。残谷见她无聊地伴着所谓的沙拉,就极为恭敬地鞠了一躬,并送上哪杯清澈见底的咖啡,然后才背过身去,走的像个贼人一样,悄然无声。
他此时又会想些什么呢?她亲眼目睹了这里历史上最伟大船长克登先生的覆灭,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她不敢想象,甚至压根就没有去想。
海上的流亡者越来越多,段尚卫等人一路上就遇到了不少流亡者。他们有的是水手大陆以及水手海域本土人,有的则是从段尚卫的那个世界来的。这些人都漂浮在海里面。“看样子我比起他们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他想道。
“我原本是个不错的跳伞运动员。”有一个家伙上来的时候自我介绍。“我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有过十九次跳伞经历……”这个人来自的时间至少比段尚卫早五十年。“这里没有伞,要跳就下去喂鱼好了。”他喝斥道。之后的数天里面他们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有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或西装笔挺,或穷凶极恶。这些人里有犹太资本家,有十七世纪满脸写满了阶级斗争的矿工,还有不知应是几百个世纪前的天桥算命先生。这些人说各种语言。涉及至少三个人种。但是他们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是通过破裂的时间节点进入这里的。这个节点就是未来之日。有一天萍水半开玩笑:“现在我们这有冒险家有企业家,有黄种白种人甚至黑人。这里就差没有远古人了。”
结果她的话不到两天就实现了:他们这天打捞上来一个穿兽皮的难民。这个难民一上来就胡言乱语,他们在一个岛上休息,结果离开的时候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磨了一把石斧。“这家伙可真是心灵手巧。”余萍水揩汗。这个人不仅喜欢在船上支架烤肉(有几次险些酿成火灾)而且经常半夜痛快地大吼。每天吃饭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挂在桅杆上。残谷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脚步了。萍水则说:他一定来自新石器时代。
至少段尚卫并没有流落到海上。两个世界不知是怎样相通的,据段尚卫后来了解,当这个世界的文明衰落的时候,段尚卫所处的那个世界就有一个缺口打开,一些人在某些时间节点上漂流而来给这里的文明带来了新的生机。
之前我们在一艘商船上抓到一个法国人,至少他自称是法国人,贝尔格先生。但是他除了一句“我是法国人”或者“法兰西万岁”之外什么也不会说。不过他的西班牙语实在是棒极了,所以我们就勉强用希伯来语来交涉。
他是个四五十岁上下的老家伙,说他是老头,是相对而言的。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是在那条商船上,当时船上所有的人都逃却了,我们听见有声音,于是发现了这个在甲板下面独自饮酒的家伙“我欠了人家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嘛!我要喝酒,反正我是不走啦!”
“上帝啊,这是个不怕海盗的家伙。”他一共出海过十五次,其中有十三次是因为欠下赌债而被押在船上当苦力,后来三次是他被作为人质押往浔岛,令这些海盗失望的是,这个家伙没有什么油水甚至他还要一日三餐的供给,所以每次海盗都把他放了回去。
无论是在黄金海岸还是在幽海深处,阳光沙滩上这个蓬头垢面的恶客。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个博学之人,但由于他看过很多**,所以显得他像是亚里士多德式的人物。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那间小屋里玩弄他仿制的巴格达电池。
他将两杯柠檬汁悉数倒入那只杯中,齐涨得与沥青一般平。然后看见电流表上产生了微弱的电流,在这个家伙不干活而被告知“今夜停电”得时日中,他就依靠这块“巴格达电池”,使用果汁发电,供以一只四十五瓦得灯泡运作。这个家伙自制了不少电子设备,为了享受音乐,他大概还是搞了一副青铜材质的耳机。于是我们便时常会看见他耳机上垂下的一缕铜线。
段尚卫每次去拜访这个家伙时也许他正在锅炉房中。
“老段,你来看看这幅画。”显然他是不见外的,依然忘却了我是这艘船男主人的身份。只是画上有几个相似若识的符号,据说一个水手从海底打捞上一块碎片,而陶片上也恰好是这样的一些文字。
毫无疑问,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面发现一些信息来自遥远的地方,但他现在而言更关心的是今天捕到了多少鱼,水手们的餐桌上有没有面包,弹药是否充足,以及随时登岛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