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的清明是个大节。
官学放了七天的长假。慕晞知道明日便将启程去二房那边的祖祠，好说歹说的，才让王雅芝准许去维罟坊看望休假的阳妈妈。
没曾想，阳妈妈自个儿带着尚在休养的园喜和小芬儿来了。
园喜的手还结着痂，见了王雅芝和慕晞便开始磕头：“我在家带俸休养着时，坊里头有一老大夫与我父亲交好，见着我的手，只唏嘘不已。老大夫说，若不是那御用的回春膏，我这手怕是再拿不了针了！呜呜……我只道当时痛极，哪里晓得这等厉害……夫人，孙小姐，园喜这辈子定当做牛做马……”
新月走近，扶了园喜起来。
王雅芝雍容娇美的脸上浮了如花微笑：“说那些子话做什么？倒是苦了你这孩子，结痂时可痒着呢。嗯，看样子还需要些日子将养。”
园喜含泪点头。
后头阳妈妈欲跪，新月忙拦了，笑道：“阳妈妈好些日子未回，倒生份了。你那宝贝小姐，哪里就肯受你的跪了？”
慕晞看阳妈妈精神好，只是笑。
小芬儿大抵没见过世面，低着头不气不吭。
王雅芝知道慕晞对阳妈妈的亲近，便领了新月和园喜退走，走时交待了句：“阳妈妈留下用了晚宴再走。”
这话说得阳妈妈连连点头，眼眶微红。
慕晞为阳妈妈和小芬儿赐了座，石榴和红桃便端了些点心上来。
小芬儿垂涎欲滴的，看着那桃红瓷盘里的各色点心暗暗咽口水。
慕晞便让红桃把点心全堆到小芬儿面前。
“吃吧吃吧，若是不够，以后我便让人送到你府上去。”慕晞颇有些心酸。明明小芬儿比她大两岁多，可小芬儿看上去面黄肌瘦的，身量比她还小。
看小芬儿端着身份，且看着她脸色，小口品尝的样子，慕晞道：“奶娘进宫后，不如往常在府里，可以常回去看看。如今，便把小芬儿放在我这儿吧。我看小芬儿倒是个谨言慎行的。”
慕晞尚不知道小芬儿的品行，但阳妈妈如此忠心诚恳，她的女儿又怎么会错？何况，若不是因为她的病，阳妈妈哪会被诬陷，哪里用得着怕被祖父和周姨娘记恨而进宫？
小芬儿的父亲着实过份了些，怎的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小芬儿的弟弟——福生，可是个大圆球！石榴想着，也劝道：“小芬儿与我和红桃做伴，是再好不过了。阳妈妈你大可放心的。”
阳妈妈本想厚着脸皮求求慕晞，让什么都不懂的小芬儿进府，哪知道这事竟由慕晞先提起，连忙点头。
小芬儿想来是受过阳妈妈的指点，把嘴里的吃食用力一吞，磕头道：“小姐，我的卖身契已然去官署处签好印章，这便交给您了。”说完，毕恭毕敬地呈上一物。
红桃小心地接过，看了看，向慕晞点点头，便往王雅芝处去了。
慕晞起身扶起小芬儿，笑着道：“大抵府里的事务你还不熟悉。这几日我们清明祭祖，你便跟着林嬷嬷，好好学着。”
小芬儿敛容福身道：“奴婢定当好好学着。”
阳妈妈拉过小芬儿，细细交待了些事情，然后说了句：“多学学红桃，慎言慎行的才好。莫学石榴，惫懒也罢了，成天想着溜须拍马的……”
石榴急道：“阳妈妈莫诬赖我……我也挺勤快……”
“都怪小姐太惯着你了。”阳妈妈叹着气。
小芬儿倒是“噗嗤”一笑，紧张的模样消退了些。
阳妈妈如今了了后顾之忧，对慕晞越发感激。
四人静默了片刻。
慕晞道：“在宫里可习惯了？”
“多亏皇后娘娘体恤，奴婢一切都好。”阳妈妈说着，眼眶便红了。当初她被周姨娘诬赖，夫人小姐不遗余力地救她脱险，事后更担心她因此遭到国公爷和周姨娘记恨，送她进了宫。换做别的府的主子……她哪还有好日子过？如今连小芬儿的事也一并解决了。
阳妈妈让石榴和小芬儿去外头候着，在怀里扒拉好一会儿，才抽出一只白色信封。
慕晞忙接来看了。
撕去密封口，看到里头工整秀气的小楷，便知道是弄玉写的。上头笔墨不多，只寥寥几个字：“皇上每每亲赏送子汤药，奴婢无法一试，其它无虞。”
弄玉做事，自然滴水不漏。只是那送子汤，可是天大的恩典。她哪里能试得到？又何必去试？只是皇后姨母最终也没能生得一男半女……凭白辜负了皇帝的美意。
慕晞自叹息不已。
片刻后，慕晞方开口：“奶娘，替我谢谢弄玉姐姐。另帮我递句话，就说我慕晞何德何能，竟能结交如此聪慧的女子。弄玉姐姐母亲病弱体虚，我自当照应万全。”
自此事了，晚宴自然用得其乐融融，王雅芝将阳妈妈也唤到座上，直唬得阳妈妈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