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把李由让进自己的屋子,请他上座。李由却是不肯,大家谦让一番,最后俩人抗礼对坐,花贵在李辰的下手作陪。
趁花娘子烹茶的当儿,大家不免寒暄几句,互叙了表字。那李由虽说骨子里有股士族高门的傲气劲,但言语还算得体,没有让场面太难堪。李由问起李辰的出身门第,李辰只好把从泰西归来的谎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由听得连连点头,“这么说来,这水车的神技也是天行兄从泰西学来的?”
李辰心中一动,马上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很平静地道,“自知(李由的字)兄所言不差,此物正是在下于泰西时所学。区区小技,贻笑大方了。”
李由笑着连连摆手,却没有接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拱手道,
“天行兄,我家静斋公久仰兄之大名,可惜无缘相识。今日特遣由前来,奉上钱五千,表里两端,好酒二坛,猪羊各一口。区区薄礼,还望天行兄笑纳!”
李辰面带微笑,拱手还礼道,“多谢静斋公顾惜垂青,然无功不敢受禄。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在下,还请自知兄实言相告。”
李辰才不会相信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鬼话。他自从来到这里,金城县门也没踏入半步,况且陇西李乃当世最顶级的门阀,双方身份天差地别,今天突然跑来跟我这样一个没出身的小民说久仰,骗鬼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由笑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个天大的喜事告诉天行兄。我家静斋公心喜天行兄弟才学超群,见识不凡,年纪轻轻便为一寨之首。今欲收天行兄为我陇西李氏长支庶出子弟。今后你我二人就是一家人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李辰和花贵不禁悚然动容。陇西李氏要收李辰入门!这对于李辰这个没出身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而且那馅饼还是金子做的。从此李辰不仅跨越了庶族与士族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一举进入了天下最顶级的门阀。虽说只是个庶出的身份,但凭此身份已经可以娶当世除最顶级门阀五门七望外,几乎所有士族高门的嫡出千金为妻了。
李辰心中除了震动以外,却是愈加的警惕。这陇西李氏这么大手笔,出这样大的本钱,所图必然甚大。
旁边花贵有些涩涩地问道,“那我等桃花坞一众乡亲如何安排?”
李由手抚长须,不假辞色地道,“静斋公宅心仁厚,特许桃花坞投效在我李氏长支门下,天行兄将为桃花坞管事,你等继续听他吩咐就是。”
花贵顿时脸色铁青,投效的意思就是卖身为奴。按照李由的说法,桃花坞一百二十多乡亲除李辰以外,从今以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变成了李氏的家奴。而且一旦沦为奴仆,不仅本人将终身为奴,就连子女也要世代为奴。这不由得让花贵气火攻心,他气愤地大声道,
“这桃花坞乃是我等经年辛苦所成,凭什么就白白归了李氏?”
李由“呲”地一声冷笑道,“你手中可有凭契?可有中人、保人?可曾上得官府黄册?若无,你如何说这地是你的?”
花贵似被击中了要害,他脸色惨白,但口中强自诤道,“我等皆是自由之身,世为良民,如何能卖身为奴?”
李由道,“自由之身?你可有户籍?此地属于河州金城郡金城县,你若无金城县户籍,便是流民。金城县衙自是有权安置你等,便是将你等发卖为奴,也是可以的。”
李由看了一眼如丧考妣的花贵,继续道,“适才我道,我家静斋公宅心仁厚,这才派我来给你等指一条明路。静斋公仁名远播,待下甚厚。你等能投效门下,岂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要是非得官府出面……”
听到这里,李辰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倏地长身而起,对李由道,
“且住!辰才识浅陋,不敢当静斋公青眼有加。在下本是零余之人,蒙桃花坞众乡亲收留不弃,遵奉为首,自当于众乡亲休戚与共!请上复贵主,在下无德无能,不敢奢望入李氏门墙。至于这桃花坞……”
李辰看了花贵一眼,“我自耕之,我自有之。任何人都休想将它抢走!”
花贵激动地道,“李兄弟……”下面就已经哽住了。
李由没有想到李辰突然翻脸,急忙道,“天行兄,这可是你难得的机会……”
李辰一伸手止住他下面的话,理都不理他,只顾对花贵道,“花大哥,替我送自知郎君出去,礼物也原物奉还。”
花贵起身对李由做了个手势,“自知郎君,请!”
李由今天信心满满而来,却不料局面突然急转直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辰竟然会拒绝陇西李氏的招揽。这可是多少人哭着求着都没有的机会啊。这李天行三言两语就拒绝了?他顿时觉得有一股怒气在胸中升腾,当世最顶级门阀陇西李氏,几时曾被这样当面拒绝过?但想起家主临行时的嘱托,他强压怒气道,
“天行郎君,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你须知这金城郡郡守乃是我李氏长支大房道玄公讳乾。我毫不夸口地说,在这金城郡内,我李氏可谓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