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烧了最好的饭食,供奉在祖先的牌位前。孩子们虽说没有新衣,但身上的衣服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得整整齐齐。孩子们还拿到了新年的礼物,虽说不过是些木鸡土狗之类的玩偶,但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
到了正旦的早晨,大家纷纷在院中点燃竹子,竹子燃烧时发生的劈啪声,象征驱除厄运,迎来新的一年。
拜祭过祖先,寨子里的人们聚拢在一处,开始表演傩舞。人们戴上木制的面具,穿着奇装异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那面具一个个色彩斑斓,表情夸张,面貌狰狞。傩舞的内容很丰富,既有驱鬼辟邪的宗教巫术,也有对日常生活的反映。李辰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种在现世已经几乎绝迹的艺术形式。这时,场上的舞者手持弓矢,一边盘旋起舞,一边频频作出引弓欲射的动作,表现的似是战斗的场景。充满神秘感的面具和极具张力的表演结合在一起,产生极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身边的花贵笑对李辰道,“这一段是他们新编的,叫做《李郎君只箭退马贼》。”
李辰立时涨红了脸,心底涌过一阵暖流,让他觉得鼻子发酸,有股湿热在眼眶里打转。李辰低头悄悄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却不防被妞妞看个正着,妞妞大为讶异,
“李郎君,你怎么哭了?”
“无他,唯飞灰入眼耳。”李辰赶忙掩饰道。
妞妞有些奇怪地瞅了瞅天上,冬日的天空温煦清澄。
李辰对花贵行礼谢道,“辰几许德能,何敢当乡亲们若此相待。”
乡亲们深厚的情谊和初见的正旦傩舞让李辰感念至深,久久不能忘怀。
过了正旦不久,第一座水车终于修建完成了。
这一日,明媚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大河两岸。水面波光粼粼,一座高大的水车矗立在在离桃花坞不远的水边上,足足有十余丈高。它用一根百年的巨木为轴,十六根直径尺许的杉木为辐,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李辰带领桃花坞全体乡亲先郑重地拜祭了河神。然后,他用力打开了引水的闸门。汹涌的河水立刻喷涌而出,流向水车。乡亲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河水流淌过水车,就见水车晃了晃,慢慢地动了起来。随着涌入的水流越来越多,流速越来越快,水车开始转动起来。呈一定角度安装在水车上的方桶,一个接一个地,从低处的汲满了水,随着水车的转动升到了高处,然后将桶中的水倾倒在高高的水槽中,再转回底部。一注又一注。水槽里的水顺着人们搭建的渠道,流向了远处的田地。
“成功了!”
乡亲们欢呼雀跃,人们奔向渠道两边,纷纷用手掬起一捧捧河水,大口地吮吸着。还有人干脆就将脸整个浸在水中。孩童们欢快地追逐着水流,看它将要流向何方。无数人在此刻都已是泪流满面。
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引来的河水会轮流灌溉渠道周围的土地,可以预见今年,将会是桃花坞前所未有的一个丰年。
此时的李辰激动兴奋之余,只有期望大灾难千万不要马上到来,至少让乡亲们有一个丰年来应对灾难。
望着高大的水车,花贵却有着另外的担心。
这天晚上,花贵来找李辰。落座以后,花贵有些踌躇地对李辰道,“李兄弟,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将这水车之法献给朝庭?”
“为什么?”李辰大为惊讶。
花贵道,“李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桃花坞的乡亲皆是逃难来此。耕种这无主之地,只为求活而已。以前只不过几十亩地,在官府眼里,只不过草芥籽般大小,又没什么油水,所以这些年来,官府也从未曾前来骚扰。可我们现在建了水车,又一下子开了几百亩地,人家还能视作不见么?”
李辰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是个来历不能明说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地避免想要和官府打交道。但是那么大的水车立在那里,对岸看得清清楚楚,藏都没法藏。想要一辈子不跟官府打交道,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辰点点头道,“花大哥所虑的是,有话但请直言无妨。”
花贵继续道,“所以我想着,咱们可否将这水车之法献于朝廷。这水车巧夺天工,若天下一般用之,可以泽被万民,惠及四海,此诚乃不世之功。我想朝廷岂无薄赏?那时我们就求朝廷将这无主之地赐予我等,再能免上几年的捐税,不失两全其美。”
李辰不知道该怎么和花贵解释,他本能地对官府充满了警惕。因为现在不是所谓太平盛世的时候,而是一个朝代的末世。一个末世的朝代,往往是贪腐猖獗,民生倒悬的。这样一个世道里,用常理来推论官府的作为,有点一厢情愿了。花贵的期盼无疑有些太不现实,但是李辰却没法消除花贵的担心,因为他终究无法解决土地所有权问题,也无法阻止官府上门收税。李辰也不能劝说花贵用激烈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因为那时的老百姓对官府和皇权有着本能的畏惧,不到万不得已,只要有一线生路,都不会想到反抗官府。
李辰思忖良久,最后只得道,“花大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