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一共有多少层，没人知道。有人说是不盈百的九十九层，有人说是地狱一般的十八层。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十八层。”
“因为你去过超越了十八层的地方”，柳惊蛰插道。
“修罗场每一层都有一颗像钥匙一样，可以开启大门的灵石，杀死这一层的人，就能够开启通往下一层的门，去挑战下一层的人，直到被杀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下一层，留下来，关闭其他的门，等待新来人的挑战。我最远曾到达二十三层。”
“是什么让你停了下来？”
“无趣。不知尽头所在的战斗，无止无息到令人厌烦。虽然听说过了最后一层就是生天，但是谁听说过修罗场中有走出来的人呢？”
“你为什么选择留在第二层？”柳惊蛰问道。
“因为我的善良。留在第二层，示弱，让新来的人放下提防，让他们莫名其妙死去，而不是像我一样忍受无尽岁月的折磨，永远囚禁在这一方斗室。”
“也就是说在这间密室里有三个选择：一，杀死你，进入下一层；二，弃战，退回第一层；三，被你杀死，被你下在空气中无色无味的毒杀死。”
“对。我用装疯卖傻，就座饮茶拖延时间，让他们呼吸越来越多空气中的毒，我不用出手，他们就已经死亡。我在这个地方太久，越来越懒了。”鱼瞑生叹气道。
“你把尸体都丢在第三层，所以这里是干净的，是令人放松警惕的。”
“只是没想到今天遇见你，不但化解了我在空气里下的毒，更于青石地板中反下毒毒我。”
“所以，今天在这间密室里有了第四种选择。”
“什么？”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鱼瞑生意外听到一线生机。
“跟我一起走，一起去下一层。”
“你想要我做你的帮手，两人合力取下下一个对手。”
“和聪明人交谈，就是省心”，柳惊蛰微笑。
“你不因为黩武黥面之事恨我？”
“我有一百个杀你的动机，却没有一个杀你的理由。鱼门主，咱们出发吧。”
很久没有人叫过鱼门主这样一个称呼了，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失踪已久的夏盈门门主鱼瞑生竟然一直被禁足于修罗场中。
而对于眼前这个人，这张黩武黥面，鱼瞑生心中五味陈杂，无法言表。
“人没有血，能活吗？”
“必死。”
这一场对答，是多久以前？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他在这黑暗的囚室中待的太久，无法推测光阴流转。
“我要你找出一个让无血之人活命的方法。”这是绝对的命令。来自于至高者的命令。
四季堂中的智囊，遍阅天下典籍的夏盈门主鱼瞑生。最后，在身毒的妖鬼道寻来了这样一个法子，以特殊术法强行封印尸身中七魂六魄不逸出，魂魄保全的尸身看似便与常人无异。封魂之法便叫做“黩武黥面”，以五境之中邪元凝力，绘特殊镇灵符箓，使其血亲催动，烙印于面，封其七窍。但此人终生不可除去黩武黥面，符箓去，则魂魄飞逸，必死无疑。
鱼瞑生将黩武黥面之法带回了四季堂。他以为这是救人之法。
但他接到的下一个任务，却是亲手取出一个人身上的全部血液。转移给另一个人。面对命令，四季堂中只有无条件服从，不被告知的事不可询问。于是他执行了。想到黩武黥面可以保住这个人的命，也算是一点良心上的安慰。如果说，四季堂中，有良心这种东西存在的话。
他没有想到，这张恶鬼般的面目会烙在一个少女的脸上。
取血那天，鱼瞑生第一次见到柳惊蛰，那时候她还不叫柳惊蛰。在四季堂五城之外，荒远无人的结界边陲，耸立着一座白玉高塔，塔周暗流涌动，这便是水境灵元所在的元初之极。
鱼瞑生登上极顶，看到等在那里的柳惊蛰。
“先生，你那个法子，能保住我的命么？”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询问，声调冰冷，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能。但是……”鱼瞑生也没有见过黩武黥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命就好，开始吧。”
她到底是真的无谓，还是仅仅因为无知？鱼瞑生不确定她明白自己未来的样子。
但是，谁都没有违抗命令的能力。
血，在鱼瞑生的术法催动下，源源不断流向另一个人，少女原本惨白的脸渐渐灰暗。
血尽之时，鱼瞑生释放出早已寻得的五境邪元，借助元初之极的灵力，得到血液的那个人，凝聚五境邪元，空中形成朱红墨黑的妖鬼道镇魂符箓。符箓将少女即将逃逸出尸身的七魂六魄缓缓逼回体内，随之烙入少女面中，锁其七窍。
魂魄归体，少女渐渐苏醒。
“啊”，少女一声幽幽轻叹。
鱼瞑生首次领教黩武黥面邪力，心脉顿时受创，急闭术法之元，以免反噬自身。
受血之人亦受创闭功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