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有什么舒坦的?”,我很好奇。
“不是跑路,是狙击,扣动扳机,顷刻间敌人轰然倒下”,他乐呵呵的说道,似乎很享受。
“一颗炮弹可以炸一片,不是更舒坦?”,我反问道。
“你不懂,很憋屈”,他叹息着,接着解释道:我们就趴在敌人眼皮底下,报完坐标后,炮弹立即就会呼啸而来,打中了,炮手才是直接的功臣,没打中,我们就要赶紧提供修正的参数,只记得忙乎。不像狙击手,子弹出去就能亲眼目睹敌人倒地,来得直接啊。还有啊,炮兵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分班组的,狙击手就一个人,随时随地就能杀敌近千米之外,太舒坦了……。
他的表情似乎很陶醉,毫无疑问,他对狙击手这个兵种有着特别的兴趣,假若不断有磨练的机会,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一定会成长为一个令人胆寒的出色狙击手,只是,我不太希望有这种机会。毕竟,那意味着国家不安,意味着生灵涂炭,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上天给予的生命总是一样的。
他现在很享受这种狙杀成功的感觉,可真要是长期重复着射杀的任务,怕就不会这般舒坦了,那些无可躲避的鲜血、不得不承受的磨难、夺人性命后的迷惘,所有的一切都会积累成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师傅,哦,麻雀大哥,你要好好教教我,说不定等这仗打完了,我回部队也能当狙击教官”,三只眼已然沉浸在方才的良好感觉之中了。
“是战友,什么大哥?又不是黑社会”,我没有正面接他的话茬。
“我是说真的,你想啊,到时候,我们肯定也会有这样的狙击枪,那我们就是为数不多的有过狙击经验的老兵啊”,他似乎越想越兴奋了。
“你去当教官吧,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得不给他点冷水。
“你去当,那我就会有很多同门师弟;我去当呢,你就成了师祖了”,他压根陷在其中拔不出来了。
“你这么想当狙击手?不当炮兵侦察兵了?”,我反问道。
“不,侦察兵的技能已经学会了,烧成灰都不会忘记的,你知道不?我把三脚架放到地上安放好,再把观察镜固定上去,所有过程不会超过三秒钟,你看见没?这么长的螺丝,我用食指就这么一打,它就会自己旋紧,牛吧?”,他终于回归了侦察兵的角色,指着三脚架上的螺丝向我我炫耀他的技能。
“那就别想那么多,好好当大炮的眼睛”,我冷冷的说道。
“狙击手也很好啊,要是当上教官,桃李满连队,想想都舒坦”,他又沦陷到想象里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野庙,就打算在此过上一晚。
我刚一脚跨进那歪斜的门框,一个冰冷的枪口就突然定在我的眉心。三只眼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几乎撞在了我身上,等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了。
天色很暗了,彼此都看不真切对方的身份,三只眼退后了几步,把狙击枪端着,可对方借用我的身体作为掩护,他的威胁很难奏效,局面陷入了僵局。
“别误会,自己人”,我用越南话轻声的说道。
“隆松空伊”,他终于冒出了一句话,意思是“缴枪不杀”。
这话可是被三只眼听懂了,他们开赴越南战场的时候是有教材教过此类简短的战场语言的。只不过的反应并不专业,大吼了一句:有本事冲老子开枪,放了我师父。
这叫什么应对方式?又不是什么江湖恩仇之类的纠葛,战场范围撞在一起的双方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哪来这等荒唐的逻辑?
但是荒唐的事情也会有奇怪的效果,我面前的那支枪稍稍拉开了一点,他说道:你是中国人?他怎么是越南人?
“嘿,我一二一师六连九班的”,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他刚才用的是普通话,显然不是越南人。
“哦,对不起”,他边说边放下了枪。
“折磨啊,我在想要不要开枪,都快急死了,你不会先问清楚啊”,三只眼松懈了下来,带着怨气愤懑的说道。
“别说了,他也不知故意的,没直接开枪就算万幸了”,我慢慢的说道。
可不是吗?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直接扣下扳机,那样,我也就不用解释了,三只眼也一定会立即开枪,现场会成为一个绝对的悲剧。可真是那样,似乎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战争就是这么神奇,把一切平日里不合理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反倒没有了对错是非。
“我想开枪的,可我的枪是空的”,他低声说道。
“什么?你真的要开枪?”,三只眼大声吼道。
我没有及时对他的说法有语言上的表示,因为从后背涌起的一阵冷意顿时覆盖了全身。
谁说上天无眼?他想开枪,却是空枪,如此,我命不该绝!
“对不起,我是真想不到有战友会摸到这里来,所以,有人进来我是真的会立即开枪的,真的对不起了”,他走到我跟前,伸出一手来示意让我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