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步一步靠近,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似乎没有枪。
我在他几乎走到了跟前的时候暴喝了一嗓子,枪口随即顶在了他的胸膛。然而他立马避过了枪口,坐倒在地了,紧跟着冒出一句:妈呀……。
中国人!
“我不是鬼,别害怕了”我赶紧解释道,枪口依然指着他。
“你、你是哪个哦?”他好不容易磕巴出一句话来。
“先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有没有别人?”我语气僵硬的问他。
“没、没别人,就我、我一个人”他只回答了一半。
我收回了枪口,蹲坐了下来,他的普通话带着很重的方言,我慢慢听才能明白。大致是这样的:
他是湖南人,和广西的亲戚一起在越南做了很多年药材买卖,前不久被抓了,抓他的是越南人,目的是要他帮忙收集药材供军队使用,不单是他,只要略懂中草药的他们都抓。他没有家人在这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所以司机逃了出来,想要摸回国去,不敢走大路,只好翻山越岭,不想被我撞上了。
他还说,越军让他们在离这里大概两百多里地的一座山里采药,和他一起的有十多个是中国人。因为有家人被看守着,所以都不敢逃跑,惟独他是一人逃脱、全家解放的。
这是一个让我几近狂喜的消息,因为这就意味着那草屋里的老头子可能并没有死,只是被抓了,因为他是懂些草药的,这是我亲自验证过的。假若如此,大姐和阿姨就都还活着,只是被看押了而已。
我焦急的想知道更多,然而他已然十分疲惫,加上方才的惊吓,说话都是靠喘出来的。我递给他水壶和一把玉米粒,他显然也饿坏了,不顾一切的咀嚼起来。
“你知道吃的是什么吗?”我看他差不多吃完了。
“是什么?”他反过来问我。
人在饥饿到一定程度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乎肚子了,根本不去理会食物的味道。他这一反问,我倒一时无言以对。
“你怎么有枪?”他接着问。
“抢来的”我说道。
他又沉默了,显然这对他而言是难以理解的事,普通百姓哪会去抢一支枪?那可是自找麻烦的主意。
“现在很难回去”我慢慢的说道。
“走山路呗”他显然抱有希望。
“山路也难”我补充道。
“不可能,到处都是山啊”他并不相信。
“到处都有军人把守”我的语气稍稍严肃道。
“不会吧?你去过了?”他开始有些担忧了。
“我去过,差点死在那”我轻轻的说道。
他陷入了沉默,我也没再说话,当一个人的希望突然落空之后,多少需要点时间来接受。他为了这希望从枪口底下逃脱,冒着危险跋涉丛林,却突然要面对失望,我估计他得郁闷很久。
“妈的”。许久之后,他低声的咒骂了一句。
我为之一愣,这几乎有点我的风格,失望之后就是愤怒,不是自我夸耀,我总以为这比纯粹的失望要好。有愤怒就有力量、有力量才能抗争、能抗争才会有新的希望。
“我看守着,你先睡一觉,明天再说”我低声说道。
他竟然真就原地躺下了。也许是疲惫使然,可能是性格干脆,或者也还有信任。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面前安然睡去,而且是在这乱世的莽莽深山,没有信任是不可想象的。
我为他看护完全理所应当,他带来的讯息让我重获希望,又能够对着夜空去想象院子、女人、孩子……。尽管不能确定老头子就在他所描述的地方,但至少是有所可能的。对于我,一丝可能都足以催生希望。
天微量的时候,我才得以看清他的样貌。同样是衣衫褴褛,神情俱疲,但身才高大、健壮。下颌略宽的“国”字脸型,拉碴的胡子又浓又密,几乎从耳根连到喉结,初看上去,像是毛笔勾出的“U”字。此时依然是闭着眼,睡得很安详。
我可能因为夜里没睡,感觉有点昏沉。到了小溪边洗漱之后细看了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被露水弄潮了,血痂的边缘泛着乳白色。可别化脓!我暗暗的像是祈祷。
“你腿上怎么了?”他来到溪边发现了我的状况。
“蛇咬的,应该快好了”我回答道。
“我看看”他说着就蹲到了我的身边。仔细看了看,还用手指在伤口附近用力摁了摁。
“都开始烂了,还好得了?”他突然说道。
“不会吧?不怎么痛了”我说道。
他的说法让我很吃惊,这是我没曾想过的情况,我才刚刚从墓坑里爬出来,就是以为这伤没什么大碍了,真要是化脓腐烂,那还不如再躺进去等死。
一阵突然的剧痛让我几乎跳起来,他猛然撕去了我伤口的血痂,我正要质问,就看见脓血从伤口淌了下来,果然化脓了!
“你是医生?”我问道,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期盼。
“不是”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