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宰相府上小厮见多识广,但圣驾在此,也不得不战战兢兢。
陆九璋清清嗓,开口问:“你们四个就是本月四日晚上送岳飞回陆府的家丁?”
四人连忙齐齐点头。
“你们什么时辰到达陆府?中途在别处可有停留?”
领头一个年纪较长的上前躬身答道:“小的四个大概刚过子时就把岳爷送回了您府上,大人吩咐的事,小的万不敢擅作主张,在路上逗留。”
这倒是和言墨说的对上了,陆九璋点点头,又问:“岳飞当天夜里可有什么异状?”
那人想了想道:“要说异状倒也没什么异状,就是当时岳爷睡得非常熟。”
“哦?”陆九璋挑了下眉头:“说仔细点。”
“当天晚上,岳爷自打上了轿子就一直没有声息,要说醉酒之人小的也见过不少,但像岳爷睡得这么熟的,倒真少有。”
陆九璋问:“怎么个熟法?”
那人回道:“陆府前面那条熹柳街的路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挖了个坑,夜里黑,小的几个没注意,一脚踩空,连人带轿子差点没跌到坑里。按说那么大个动静,岳爷也应该有些反应,小的几个怕颠着岳爷,赶紧掀开帘子看,但岳爷依旧是睡得非常熟,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陆九璋听完,若有所思道:“岳飞是习武之人,且平日酒量颇佳,怎么会因为醉酒而毫无知觉呢?”
“那有何稀奇,岳飞再厉害难道就不能有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林维墉阴阳怪气道。
陆九璋没理他,又问:“那你们可曾将岳飞随身的铁枪一同带回了陆府?”
那小厮摇头:“岳爷的兵器我们并没有拿走。”
陆九璋板起脸道:“皇上与诸位大人在此,你们切不可有半句虚言。”
那四人闻言,赶紧伏地惶恐道:“小的不敢,小说刚刚说的句句属实,大人明鉴。”
陆九璋故意吓了他们一吓,但看他们四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倒不像是敢说假话的样子,何况他四人所言基本与陆九璋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应该可信。
陆九璋向宋徽宗禀道:“从王府四位家丁的供词中,我们可以总结出两点。第一,岳飞的铁枪并未随身携带。第二,岳飞当天晚上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而这种状态很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导致?”
金兀术冷冷问:“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陆九璋胸有成竹:“想要证据,就要请出当天宫宴上献舞的那几名胡姬。”
“公堂之上请歌妓倡伶,恐怕有违圣贤之道吧?”
“四太子此言差矣,”陆九璋磊声道:“公堂就是审案的地方,只要与案件有关的,为什么不可以出现在这公堂之上呢?圣贤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若非心中有鬼,有何惧当面对质呢?”
金兀术冷哼一声,再要出言驳斥,宋徽宗却道:“金国使节在我大宋遭遇不测,此事干系甚大,须得谨慎,任何相关线索都需尽力排查。”宋徽宗这回总算了做了次明白人,事到如今,他知道这个案子绝对另有隐情,而且多半跟金国人有关系。他并非不明白此案症结所在,只不过不愿再与金国节外生枝,但眼前情形急转直下,不如就赌一把,看看陆九璋能否扭转乾坤。
金兀术被宋徽宗顶了回去,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下话,寒着脸坐下,看陆九璋的眼神却是阴冷至极。
陆九璋不理会金兀术的眼刀子,只盯着被传上来的六名胡姬,那六名胡姬并非当日广袖纱衣的打扮,而是着普通的布衣长裙,此刻许是感到了堂上的肃穆,六名胡女全都低眉顺眼的站在场中,神色惴惴。
这次未等陆九璋开口,林维墉一拍惊堂木问:“你们就是本月四日宫宴上御前献舞的那六人?”
六名胡姬被林大人的官威吓的一个激灵,其中一个胆小的更是已经面色发白的抖着唇。
陆九璋从第一个胡姬开始,逐个走过,每到一位胡姬面前,都要驻足观察一番。他走到中间那名犹为紧张的胡姬时,后者已经额现细汗。
“抬起头来。”陆九璋冷声命令道。
那名胡姬闻言一个哆嗦,咬着唇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不敢与陆九璋对视。
陆九璋眯眼细看她的面相,半晌忽而问:“你就是当日给岳飞敬酒的女子。”
他用的是陈述句。
那名胡姬垂着眼不吭声。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他加重了语气。
胡姬一抖,颤声道:“是……是奴婢。”
陆九璋看着她两股战战的样子,挑唇一笑,问:“你叫什么?”
那名胡姬本就十分紧张,又见陆九璋满是算计的笑意,只想拔腿就走,奈何今日不仅走不了,还要面对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宋人盘问,她定了定神,答道:“奴婢叫素娘。”
“素——娘。”陆九璋似是咀嚼这三个字一般的,从舌尖缓缓念出声来,若换成花前月下,会让人觉得他在呼唤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