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十一月。
汴梁城内异常热闹,因为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到来。
其实正式的****要在明年的年初,之所以大部分举子都提前两三个月来到汴梁。第一是早早的打理衣食住行,适应环境。第二,恐怕就是为了造势。
众所周知,宋朝重修文物,所以科举取士是宋朝任选人才的主要途径。
科举在唐朝时还有诸般限制,但发展到宋朝,录取和任用的比例都十分宽松。不仅录用名额多,而且一旦录用就可以马上任仕。殿试已往并非常制,到了宋朝殿试却成了选拔天子门生,防止党群关系的重要手段。
科举如此兴盛,也导致报考人数逐年递增,几乎和现在的高考有的一拼。虽然宋朝科举发明了“糊名考校”①和誊录回避②的制度,但对于有希望冲击前三甲甚至状元的举子,殿试后的诸位主考乃至圣上的观感才是重头戏。能进殿试的举子水平上差下差不会太多,倒时候卷子一开封,拼的就是人气。早早就在汴梁闯出人气的举子,自然能够脱颖而出得些印象加分。
而这印象分这也就是通常说的造势。
汴梁城内科考前的造势已成惯例,各家客栈为了招揽生意,很多都设有状元榜。
所谓状元榜,就是将各地有名的举子做成个公榜,所有人都可以买榜下注,赌状元人选。状元声望越高的,赔注就越小。万一爆冷门,买对的人甚至能够一夜暴富。
由于各地举子都云集京城汴梁,城内文风之鼎盛,也是一时无两。
最著名的就是南北两大讲谈社。
北宋自王安石变法后,考试的内容和科目也有了些变化。
宋朝前期还是注重诗、赋、论的考核,所有文章都要按韵书写,一旦出韵就会零分处理。而宋朝后期,就变成了只考经义,也就是时事策论。
涉及到政治,就难免党派之争。一群要造势的年轻举子,未来风发意气的国之栋梁,在这种交锋和博弈下,就促使了讲谈社的成立。
汴梁一共有两个较为出名的讲谈社,一个是北派,他们政见保守温和,对内主张上应天命,下顺祖制;对外主张,反战反戈,以和为至。与保守北派相对的,是南派,南派政见激进,对内主张清流除弊,大刀阔斧。对外主张以战止战,北进南征。
南北两大讲谈社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组织一场讲坛集会,有些类似于现代的辩论赛,只不过没有评委,也不会分胜负。他们争的,不过是一抒胸臆,亦或是声名大噪……
今天是当月十五日,汴梁的荟英楼此时早已人满为患。
不管是举子,看热闹的,打酱油的或者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全都济济一堂。
陆九璋坐在后排的茶座上,时不时的嚼几粒干果,呷几口茶。
与陆九璋优哉游哉不同的是,此时台上的气氛简直是一触即发。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唇枪舌战之间,谁又能服得了谁?
一盏茶的功夫,开胃小将鸣金收兵下了场,换上了今天的主角,南北派的灵魂人物——陈西、沈知章。
三流歌星往往连个报幕的都没有,而一流大腕出场则是自带光环,牛叉闪闪。陈西和沈知章一出现,陆九璋就感觉到场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丈高的娟白“唰”地放下,众人定睛一看,上面只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墨字:三表五饵。
陆九璋心中暗暗一笑,这论题取得真是恰当。
所谓三表五饵,是西汉的贾谊提出的防御匈奴的五种措施,曰:“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因以疏矣。”
后来颜师古为其作注曰:“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妇人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邃宇、府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娱乐,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此五饵也。”
陈西起身手中折扇一抖,上面竟是一副水墨的崖鹰长击,旁边一行行书笔走龙蛇:“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当真是未开口已明其志。
沈知章也缓缓展开手中扇,上面是一副雪皑寒梅,旁边一行瘦金体:“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针尖对麦芒,展扇明志,这叫“亮底”。说白了,就是用文雅的扇面亮出自己立场,如果两方立场相同,那还辩个什么劲儿!
陈西率先开腔道:“三表者,以立信义、爱人之状和好人之技。”
沈知章慢悠悠接口:“五饵者,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妇人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邃宇、府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娱乐,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
“所谓三表五饵,实则迂疏。匈奴蛮夷狼子野心,贪如豺虎。以饵就,岂非国之失嫁于民尔?”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况民乎?民以君为天,人欲岂胜天理?国之失即民之失,国之策即民之策。”
“国之力,在乎内而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