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逃离深冬一样的冰天雪地,无边无际的血色岩浆又漫卷而来,生命在有时候坚固如堡垒,有时候又脆弱得像微风就能摧折的纤纤碧草。
漫漫长夜,连同痛苦也被拉长。
他在一片水深火热中陷入混沌,仿佛置身无边的灰色雾霭里,到处飘荡着模糊的人影,明明近的仿佛从肩头擦过,却又远得连面容也看不清。
只有不知是谁的哭泣嘤嘤,从始至末贯穿。
他在梦里回顾自己十七年的短暂人生,终于只剩下孤独。
他想起很早之前父王曾对他说过的话,王者登上王座的路途必定以孤独为伍。而他不是天生的王者,只是一个生在帝王家的普通人罢了。
他想起素昧蒙面的母后,自己出生的刹那却是她生命的终结之时。他从旁人的口中听到提起过她,只说云裳皇后是个温柔贤惠的的人,再无过多只言片语,仿佛一抹淡淡的月痕。
而云家的女子大多如此。
他在脑海中千万次勾勒她的面容,却始终无法与九重高塔上悬挂的画像中那个华服红裳,巧笑焉兮的女子重合。而微皱的黛眉之间一抹淡愁凝聚不散,却又出奇地相似。
为了保持从飞羽皇后身上流传的神灵之血的纯正,极昼的历代帝王必定迎娶云家的少女为后,无一例外。他想起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要迎娶一位云家的少女,她是否也像母后一样,淡而沉静,宛如净水中的莲花。
从一出生便被打上极昼未来王者的烙印,掌控天下的男人,也许并不想叱咤风云,名留青史,可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其他同龄的孩子还在父母亲的怀中撒娇之时,他早已经抗起沉重的长枪独自一人在演武场舞得虎虎生风;当其他孩子还在学堂里打打闹闹荒废时光之时,他早将藏书阁中的史书兵书览尽,诗词歌赋,舞文弄墨,无不信手拈来。旁人只叹,暗昼家的人都是天纵之才,人中之龙,却不知他们看似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浸满年少时的血汗。
九岁之时,他便已学会冰封九重;十二岁时,十八层地狱的前七层他已来去自如;十五岁时,他只身一人远走千里斩杀作乱灵修,浴血而归;十七岁时,他主动请缨助南晴烟之力洗血极昼耻辱,却不料被朝风缠了身。
他像深夜狩猎的孤狼,无时无刻不在用凶戾冷漠武装自己,直到遇见朝风,黑夜里有皓月将点点皎洁洒下。
他周围的人,对他莫不是敬而远之,而唯一尊敬的父王又高高在上,对他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只是按时检查他的任务,冷淡坚毅的面容之上有失望一闪而过。
他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表情,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隐隐期待的心。
在已经站在巅峰的王者面前,他所得的成就微乎其微,哪怕有的人要用一生的时间也难以实现他轻松跨越的高度。只有加倍的努力,将生命燃烧成烟火,才能前路照亮。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朝风的场景,玄清殿前,孩童肆无忌惮的哭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少年像逼急了的猴子般上蹿下跳,却对自己宠溺得无法无天的弟弟束手无策。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哭声震天的朝风,而是正忙着哄他开心的手忙脚乱的少年,刚刚从战场上凯旋的少年将军,北漠家的领导人,北末翎。很难想象不久之前,大宴之上的少年手持金樽,面对群臣淡定自若,眉间敛着刀锋般的锋芒,举手投足都带着军人的威仪。而此刻他把赖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孩子揽进怀里,满脸都是一个兄长的无奈,道:“我的乖乖,你可别哭了,这里可比不得你在家里,大哥好不容易挣的这点面子全被你给丢光了。你想要西将军身上的玉佩,你以为那是大哥的你想要就要啊?回家大哥给你买一个一摸一样的还不行吗?”
朝风像灵活的小鹿般在北末翎的怀里挣扎,一回头便看见少年悬在腰间的玉佩,纯白无暇,巧夺天工。他伸出粉红的小手,指着戾渊道:“我不管,我要那个!”
北末翎看到戾渊一怔,目光深邃。
哭声刺入耳膜,他厌恶地皱起眉,对于弱者从来都不屑一顾,而对于北末翎却不得不说是个强大的对手,如果他们是敌人的话。本想视而不见,却被径自走过来的北末翎拦住了去路。
“那个——”北末翎苦笑,斟酌该如何开口:“小弟实在顽劣,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非要拿到手,末将斗胆,殿下可否将玉佩借与在下一时三刻。”
戾渊一愣,看着从北末翎怀中怯怯地探出脑袋的朝风,明明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可他看起来就像没断奶似的,包子般的脸颊泛着微红,漆黑的眼睛水光潋滟,粉粉嫩嫩活像个柔弱的女孩子,而眼角未干的泪迹又显得楚楚可怜。
没想到北漠家会出这么个无能的人。
他目光一斜,嘴角轻蔑地上扬。
他把玉佩一扯,扔给北末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朝风不知道戾渊看向自己地时候充满讽刺,只看到自己的心爱之物到手,孩子的天性显露无疑,马上阴雨转晴,破涕为笑。
唯有北末翎凝视着少年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