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境地如何落魄不堪,不管脸上有多少泥点和划痕,一头樱桃色的长发总是能点亮她清如晨露的眼睛。
光影斑驳中,躲在阔叶林粗壮树干后的吉茉莉面露喜色,因为三伙“黑吃黑”的无良悍匪正在瀑下湖畔火拼,并且看起来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战斗场面不输投资百万的科幻动作大片。这对于弱不禁风的她来说无疑是极好的。
她的状态和半个小时前完全是两番模样—思维活跃有精神,两腿能走能跑,就好像刚服用了夏尔家兜售的灵丹妙药,应了门帘上的后半句广告词——吸口气能跳十块浮石。
演技——是她从天空广场上那百十部进口电影里学来的。
几个小时前,睡过头的她从希灵镇匆匆归来,后者位于南方一百多公里外的飘渺平原,属于东瀑-17上少数人口上万的大城镇。她的工作是在城镇的一所私立小学教书,此前已经辛勤劳动了六天,后面三天放假,她连夜急着赶回双流镇,就是为了探望久病在床的弟弟小吉克。
小吉克病了快五个多月了,一直未见好转。昨日在快羊驿站收到父亲的一封书信,她读了以后才知道弟弟已经三天吃不下饭,只肯要姐姐带些水龙果回来解渴。
生了那种病,肚子不饿也不哭闹,只是人会畏光,而且一直会感到很渴,渴到想咬破手腕的静脉,猛吸自己的血液。所以那种奇怪的病,也被叫作吸血鬼病。当然吸血鬼病只是坊间的一种戏说罢了,因为病人并不会有攻击人的冲动,也没到见光死的程度,但病毒本身是足够可怕的——到今天为止,这个星球上还没有人能痊愈过。
就算吃光夏尔药铺的货架,也不顶用。
“库鲁姆大夫,小家伙还有救吗?如果有救,不管要花多少钱……我们都出。”两个月前,父亲将到访的莫比杜人游医拉到一边,小声问。
“有救,在无限力城的量子医疗舱里有救。”医生用最小的幅度摇头,生怕床上的孩子看见,“但在我手里,没得救。”
“无限力城……吗?”那是父亲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为难……”库鲁姆大夫拍拍他的肩,长叹了一口气,“要不……还是死心吧,就算你真的愿意去那个地方,而且你也凑到足够多的奥金,那也得看帝国人脸色,看他们肯不肯给小家伙用。”
“凭什么不肯?”如果还是十年前的小姑娘,当时吉茉莉肯定会这么问。
但如今……
在校舍的夜晚,吉茉莉总能想起那张干瘦小脸上渴望、无助的大眼睛,就在几个月前还能忽闪着光芒,充满对亲人的爱和依赖。他乖巧矮小的身体站在每个周末的镇口,就日夜不息的磁力水车旁,远远地看着日出时归来的姐姐,轻轻地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父亲没有办法,好几个镇子里的医师也没有办法,吉茉莉更没有办法。她只对一件事情有办法——找到新鲜的水龙果,满足小吉克的简单愿望。
水龙果是希灵镇的特产,但却不是因为生长在镇子附近。因为只有希灵镇能组织起足够强大的壮丁队伍,能在危险四伏的湖畔排除万难,采摘这种充满诱惑的多汁肉果。
可惜现在还没到天凉的时候,再过个把月才是开始吃水龙果的季节。希灵镇的杂货店里只有去年腌制的干果,但吉茉莉觉得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在少数几个水蛇树最浓密的区域,能采到迫不及待的几颗初熟果实。
所以清晨她刚离开希灵镇,就骑着磁蹄羊一路向北,在平原边界穿过缄默者大桥后,顺道来到小水蛇湖的千树石林。
她想碰碰运气,不想却碰到了海盗。这四个蓝衣海盗跟偶尔来犯的小团伙不一样,不要财不劫色,二话不说就要抓人。
“……吉茉莉?”当时一个海盗叫出了她的名字,他手里抛弄的小东西色彩鲜艳,直觉告诉她那是一种很危险的武器。
“是我,想怎么样?”她抚摸着羊头,微微挺胸,用最愚蠢的方式回答。
等到她后来逃脱失败,被粗暴地从磁蹄羊身上拽下来,绳索勒得她浑身生疼,嘴巴也被胶带堵住的时候,听到海盗嘟哝了一句话。
“346……任务总算完成了。”还是那个男人。
吉茉莉脑筋转得快,马上就反应了过来。346,再多一个就是整个双流镇的人口。依照海盗的口吻,似乎双流镇的镇民们都被掳走了。346个人,其中老人妇孺就接近一大半,海盗们劫持自己或许还能想通缘由,但劫持所有镇民既不方便也不合算。
海盗无非是从事黑道生意的利益集团,最在意的是成本。对于双流镇这种无利可图的穷乡僻壤,名气大的海盗路过时甚至仅停泊一宿,歇歇脚后第二天便会离开星球。
所以那个荒诞的念头,可能吗?还是说……
她尽管很害怕但努力保持冷静,因为在看过的所有电影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女人往往死的最早最惨。
不抵抗,不废话,装作半死不活的样子才能有一线希望。所以从被抓捕到绑上穿梭机,再到遇到另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