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视线尽头是一泓青碧,脚下尽是冰火过后的焦痕。这里,竟是他昨晚路过的十里竹林。
对于昨晚化丹开始后发生之事,他并非一无所知。这般景象,正是由于他体内涌出的火海与江南的妹妹,雪发冰眸的江北施放的道法造就。
此时江南兄妹已经离去,临行是周玄朦胧欲醒之时,江南在他耳边留下几句话后,又在他怀里塞了一个玉瓶子。
江南离开,留下诸多谜团,此时的周玄没有心思去思考,但对于这个与他相处并不久的少年,他是心怀感激的。
彼此都有秘密,更何况江湖相见,注定他们不可能坦诚相见。经历一番险境后,依然能够维系这般情谊,已属不易。君子之交过淡,性命之交太浓,能将背后托付给彼此,在江湖之中,便已足够。
反正日后终将再见,一句感谢,他日再还就是。
此时的他身上早无血迹和恶臭,想必是被冰轮所化的雨水冲洗干净,他的身上披着江南的衣服,这还是他花钱在锦绣庄给后者做的。
周玄朝着东鄱城方向走去,俊脸上满是疲惫。
昨夜炼化丹药的过程中,那人的一丝神念携着火海出现。他们站在被封印的道海上,再度正面交锋。
比起第一次相见,这一次,周玄占据地利,神元力量又刚刚恢复盈满,但是那人的实力,哪怕仅仅是其一丝神念,也远非他能抗衡。甚至有一瞬间,这身体被他占了去!
最后一刻,还是皓珠出手,将那人打回到了来处。
“越来越频繁了,这一次还冲破了那重禁制,幸亏这颗珠子封了道海,要是道海被他夺去,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周玄揉了揉两边太阳穴,眉头紧锁地自言自语道。
他步入仅剩的三里竹林,在两具被冰封的尸体面前站定。青霜出鞘,斩下两颗头颅。
……
黄昏的东鄱城,一名面色阴沉的乌甲士从城主府前大道上策马奔驰,行人纷骇然退避,闻讯而来的巡城甲士,也唯恐躲避不及地闪入了旁边的小巷。前者,是骇于这名策马军人手中竞提着两颗脑袋;后者,却是惧其身份。
马过城主府时,乌甲士将两颗脑袋丢到了久候于城主府门内的城主大人赵玉平脚边,立刻掉转马头扬长而去。这般忤逆,竟也无人敢拦!
年迈的城主大人赵玉平脸色灰白,不知是被在脚下骨碌滚动的两颗头颅所吓,还是如何。
这两颗头颅是谁让那乌甲士带来的,他怎能不清楚。
留下两颗脑袋做“见面礼”,同时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名被封号玄阳的供奉大人非常愤怒。
老城主颤颤巍巍地望着那一单骑远去,忽然扑通一声坐在了地面上。
他为了迎接这名极有可能怒意滔天的供奉,已经在此站了两个时辰,就是东临城主驾临,也未曾享受过的待遇。怎知这黄口小儿,竟然连身影都未曾出现。
他这是气,同时,也是惧。
关于玄阳供奉与圣子殿下间的传说,便是他这名一城之主也未能知得详细,但对于少年的勇魄,他是如何也不敢小觑的。
于一千甲之中败其大将勇救圣子,这样的人,他如何能不重视。
说得好听了,这样的人毅力过人,难听,那是指他够狠。
对自己都狠的人,对别人,怎会心慈手软?
毕竟,昨日发生之事,他逃脱不了关系。
即便他非主动,也属不为,不仅失职,更涉嫌合谋加害大城城主府供奉。
一切一切,哪怕是欲加之罪,落在上面人的口里,还怕无辞可作?
昨晚城外竹林里的动静之大,他作为一城之主,如何能够不知。
为了保住家族世袭一城之位,风烛残年的东鄱城主,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得知那名东临城史上最年轻的供奉安然而返,却不在他面前现身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可能站错了位置。
“大人,要不要……”旁边站着的那名瘦脸蓄须的中年眸子,将老城主赵玉平扶起,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他边低声说着,边做手抹脖子状。
既然人已经得罪开了,不如让他彻底消失。
赵玉平讥笑起来,四名银月杀手都未能杀死他,难不成要出动圣师?
他是在嘲笑自己,为何会轻信这个愚蠢不堪的谋士的话。
赵玉平拔出袖中匕首,捅入了谋士的腹部,不停拧动,搅碎他的肚子。
中年谋士一脸恶毒地看着面色疯狂的赵玉平,死死抓住后者双臂的手不多时就松了开来,眸子一黯,很快便失了生气。
赵玉平将匕首在谋士身上擦干净后收起,转身回了内院,面目已从刚才的疯狂转作前所未有的平静。
偌大的前院,城主府中门已经关闭,此时唯留下一具尸体和两颗头颅,三双死不瞑目的眸子睁睁地仰望天色晴朗的秋日黄昏,任由血红色光芒泼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