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陨落的花蕾
红杏藏在被窝里还在回味那浓得要化掉这隆冬里雪的眼神,红杏在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幅好美好美的画,比年画还好看,看得让人心醉,让人开心。他们俩就像那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在一起的时候让人感觉到美好,分开了就让人伤心。难道他们是在世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杏藏在被窝里,在心里回想着梁祝化蝶后翩翩起舞的片段,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别让这个村里的人看见你们啊,最好你们就永远地留在公社里,远离成老师的家,远离说你们闲话的人。尽管那样我会想念你们,可我希望你们能活着在一起,别像梁祝一样,只有死了才能长想厮守。
红杏的祈祷事得其反,方老师和成老师的事情很快就被发觉了。红杏在一个深夜里,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方老师被人家成老师的老婆带了娘家人堵在了被窝里,还光着身子被人家拖到了街上。这话红杏听了简直如晴天霹雳,她的方老师是像白莲花一样纯洁的人,她才不会像母亲说的那样不堪入目呢!还有成老师,他也不会那样下作,去玷污方老师的清白。红杏设想着母亲所说的镜头,她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红杏的哭泣被父母发现后,父亲以为她病了,掀起被子问她怎么了。红杏的哭声更厉害了,吓得父亲背起她就要去村里的卫生所去看看。红杏执拗地甩开了父亲的胳膊,用含泪的眼睛愤怒地看着母亲:“不许你说我方老师的坏话!”父母亲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哭了,母亲趿拉上鞋子过来照头就又给了红杏一个巴掌:“死妮子,那样人是猪狗不如的,死了连祖坟都不能进的。你还以为她是好东西啊?她是破鞋,专会勾引男人的破鞋!看看她以后怎么有脸见人,一个没结婚的大闺女,被人家游了光身子,丢都丢死了,还活个什么劲?”
红杏娘的话像咒语一样应验了,第二天,学校里就传来了方老师吊死了的消息。还传说成老师也疯了,他抱着方老师的尸体一直在笑。
红杏听了这样的话,跑到教师的办公室里看,果然,所有的老师都在议论着方老师和成老师的事。“校长被公社教育组的领导叫去了,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这校长干不干得下去还不一定呢。”“是啊,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跟着丢人……“
红杏听见其他的老师的议论,知道她喜欢的两个老师完了,一个死了,另一个疯了。大家好像还埋怨他们连累学校的名声不好了,红杏很难过,但这难过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无论是父母亲还是老师同学,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他们不好,尤其骂方老师不要脸。
红杏躲在无人处伤心的地哭了一场,她不想信人们骂方老师的话,他们这些人怎么会把那白雪一样纯洁的方老师说成了那样不要脸的人?还说什么流产之类的话,这怎么可能?她的老师是神圣的,是神话里的人,她那动人笑容到现在红杏还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爱,你们这些只懂得制造孩子的动物们怎么能和他们比?红杏现在已经知道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了。但她瞧不起这些爱嚼舌根的人,他们不懂,什么也不懂。他们除了说些脏话骂人,还会什么?他们有方老师那样的笑容吗?有她那温柔的动人的美吗?正因为她们没有,她们才嚼方老师的舌根。
红杏哭着跑到人家说方老师上吊的地方,冷飕飕的北风把她的泪珠子都冻住了。红杏瑟缩着身子,颤抖着靠近她曾经隐藏自己身体的树后。她的脸这时是麻木的,皮肤碰到树皮时一点感觉也没有。这片落干净了叶子的树林里,风依旧,雪依旧,这棵遮挡了自己的大树下,堆放了些草席之类的东西,还有几张没烧透的烧纸在风中旋转着。红杏缩紧了脖领,身上的寒毛直竖起来,她连连后退着。她觉得那转着的烧纸上托付了方老师那屈死的魂,她在朝自己诉苦。
红杏回家后发起了高烧,母亲见她静说胡话,以为是方老师的魂灵付体,找神婆给她打送。这事传开后,人们对方老师的魂灵害怕起来,毕竟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又是那样不同寻常的死法。常言说人小鬼大,冤魂更可怕,他们迟早都要找个替死鬼来他们才能转世,莫非红杏成了她的替身?谣言刹时使村子里的人天黑后就不敢出门。可没过多久,红杏又能上学了,她看见成老师来给自己上课了。只不过他人变得更老了,目光也呆滞了,眼神中少了以前的灵气,言语中也没了那诙谐的言词,下课后再也听不见他那悠扬的箫声了。他完全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胡子邋遢着,衣服也没了那以往的整洁漂亮,连走路都拖拉拖拉的,简直成了一个小老头。刘家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了动听的音乐也没了闲言碎语,沉静的如死水一潭般日子过得很缓慢,红杏在这样的日子里迅速的成长着。
等上了高中的红杏再听见成老师的箫声时,她已经出落成了个高挑美丽的女子了。这是个秋天,她洗好了一家人换下的衣服后,才背起自己的一周的饭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刚爬上五指山的山腰,太阳就压在西山顶上了。深秋的风有些冷了,红杏放下自己的背包,系了系衣领上敞开了的扣子。刚重新背起背包,一阵风把一阵哀怨的箫声传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