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第三次对着出租车司机的后脑勺喊出这句话了!可他仍然慢悠悠远地打着方向盘,用拖着长长尾音的粤式普通话回应我:
“再快也只能这么快的啦!不能超速的啦!超速要罚款的啦!大佬,你要去救火咩?救火应该叫消防车的啦——”
我一只手按着胸口,似乎要压住那随时可能从喉咙中跳出来的心脏,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按在座位上,随时准备站起来拉开车门往外冲!
“司机,求求你!快点!再快点!不是救火,是救命!”
“嘎——”一个急刹车,车反倒停了!
“救命也没办法的啦!前面红灯,堵车啦!”
望着前面那一长串红红的汽车后尾灯,我挥起拳头在座位上重重地捶了一下,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孩子,等等我,等等爸爸!”脑子里开始疯狂地呼喊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突然发现此情此景,以及这句“台词”有些熟悉。是的,如一出老戏,曾不只一次上演过!
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匆匆从上海赶回来,下了飞机,一路小跑走出机场,坐上的士,开始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开快点!”,司机也是以刚才类似的语言回复我,而我的心情亦如此刻一般焦燥如焚。那次是为了什么?为了女儿的诞生。
在孙飞霞怀孕五个月时,我被调到上海公司工作。有两位母亲(我的母亲和孙飞霞的母亲)照顾孕中的孙飞霞,我一点都不担心,况且,我即便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飞霞孕期7个月时,我的母亲跑到上海去找我,并在上海住了下来,原因是实在受不了儿媳妇的骄横跋扈。
“她现在大着肚子,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我连重话也不敢说一句!唉!让她亲娘去服侍她吧,我到你这儿来过几天清闲日子!”母亲说。
我正好发愁每天的晚饭没有着落,一大堆衣服没人洗,于是半是厌烦半是欢喜地留下了母亲,仿佛回到婚前母子相依的岁月。
本是掐着手指算好预产期的,计划在预产期的前三天,与母亲一起回广州,无论如何,孩子出生的第一眼,得认认他(她)的爸爸和奶奶啊!可孩子是个急性子,还差半个月就开始闹动静,孙飞霞三番五次地在电话里逼问我,你到底哪天回来?我说,公司这个周末有个展销会,很多国际客户要来,我这个对外业务部部长怎么走得开?正是大展雄才的关键时刻呢。你先忍着点,展销会一结束,我立马坐快车回去!实在着急,坐飞机也行啊!钱不是问题!
孙飞霞在电话那头尖着嗓子喊,我看是你的心有问题!展销会比老婆孩子还重要?你说得倒轻巧!钱不是问题?!你那么会赚钱咩?怎么现在还住不上新房子?贪便宜买期楼,我看就是烂尾楼,两年了,孩子都快生出来了,还交不了屋!我倒是能忍,恐怕孩子不能忍!我也不会再催你了!你爱回就回,不回拉倒!说完,“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我正犹豫着是选择先开完展销会还是立刻回家,母亲冷笑一声,说:
“瞧她那臭脾气!还差半个月呢,不信就急成这个样子!好似全世界就她一个人会生孩子,有多了不起似的!我当年生你的时候,连医院都没进呢,你那该死的爹还不也是人影都找不着?上午10点闹动静,中午就生下来了,邻居沈阿婆给接的生,顺当得很。女人生孩子那是天生就会的事,就像母鸡会下蛋,驴子会拉磨,没什么大不了的!没见过像她那样骄贵自己的!……”
“妈!你烦不烦!罗嗦个没完没了!飞霞是你儿媳妇,也就是你女儿,你就不能对她慈爱一点?”
“哼!女儿?我倒是想待她像女儿一样,她把我当妈对待了吗?她那亲妈才是妈,两人凑在一起,就叽哩呱啦说个没完没了,还不知说过我们娘俩多少坏话呢!我看她孙飞霞从没把我当妈看,倒是当我是使唤的保姆呢!我可没那么下贱,以为我是农村里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的穷婆婆,由得她呼来喝去?没门儿……”
“好了好了!”我打断她的话,否则那一江牢骚的春水不知还要流多久,“妈,你真够烦的!我要上班去了,没闲功夫听你罗嗦!”
正要出门,突然想起来,指着沙发上那一堆刚刚换下的衣服,说:“这几件衣服要赶紧洗了!好好熨一下,明天我要穿,有重要客户要见!”
“哦!好的!崽啊,有妈在,你就放心吧!”母亲把气咻咻的表情收拾起来,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去吧,崽,别胡思乱想,工作要紧!”她站在门口,看着我进了电梯,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那关门声让我觉得踏实,有妈在呢,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很多时候她让我觉得烦得很,但我信赖她!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妈总有本事帮我摆平!
但这次,问题真的来了,来得太猛,以至于母亲也束手无策。
展销会那天的中午,我正陪一大桌外国客户吃饭呢。我的一口浓厚中国腔的英语引爆了几位老外的幽默感,调皮的话语和欢笑声在杯盏交错间泛滥流淌……此时电话的响声让人倍觉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