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于惊喜与全然的出乎意料之间,沈夜差一点就低声唤出了那积年封存且不许任何人提起的名字。
然而毕竟是流月城大祭司,于应变至微至慎之际总算是做到了不动声色,将百般喜怒情绪皆尽掩而不露。在轻皱的眉头,深潭般的眼眸之下,硬生生的将那两个字挡回了唇齿之内。
一侧肩胛顺势轻倚在了身后可堪倚靠的手臂上,以稳住已经要勉力支撑才能保持着傲然屹立的姿态的身体,静静的,任由谢衣以术法为自己疗伤。
记得这熟悉的术法,还是当年自己教会与谢衣的,终于算是派上了关键的用场。
略觉欣慰。
那份历练而出的惯常的沉着冷静,让沈夜即便是面对着久别重逢,即便是受了几乎致命的重伤,都丝毫没有乱了分寸。所有想说的话,都暂时搁置在了一旁,眼下,在这紧要的关头,心魔才是需要集以全力去对付的。
于是在与谢衣暌违百年之后,重逢的第一句话,却是说:“小曦她……”
三个字,半句话。
唇间几乎未见开合,轻轻说出,只有他与谢衣两人能听得到。
谢衣当下会意,同时亦将所有的久别感怀暂且放在了一旁,低声说:“师尊放心,瞳大人早已偷偷为小曦种下了凤凰蛊,小曦不会有事的,师尊尽管全力对抗心魔即可。”
“瞳?……此时在何处?”不问身边久别之人,却先言小曦,后问七杀大人。
其实,在沈夜以为,瞳此时应是已经死去了,然而当谢衣提起瞳的名字时,他顿感惊讶,忽然亦抱有了一份幸存的希望,因此语气中带出了几分惊喜、几分期盼。
果然不出所料所盼,谢衣回答说:“瞳大人和初七就在那边不远处,皆隐了身,瞳大人嘱咐说,不可以破坏了大祭司的计划。”
“你是说……初七……竟也还活着么?”沈夜轻叹一声,仿佛那一直被某种情绪揪着攥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然后停顿了片刻,才又悄声的说:“我明白了,你也退到一旁吧,以免被人察觉到。”
“师尊,请再稍候片刻,待你伤势略稳一些……”说着,谢衣仍没有停止为沈夜疗伤。
同时,沈夜感到口中被塞进了一颗药丸,并听谢衣在耳边低低的说:“师尊,此丹药可以迅速生肌止血,修复心脉,维护气血畅行,可保你不死,加上我以术法疗伤,便可使你暂时无大碍。”
疗伤术法加上珍贵药丸的药效,沈夜胸前的伤口很快停止了流血,并且慢慢的愈合起来。
念及方才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心魔几乎致命一击,沈夜不由自叹:“或许,我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师尊……砺罂那种下作的偷袭手段,还请师尊勿要挂怀,此时专心疗伤为重。”谢衣其实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沈夜才好,于是两人之间暂时的沉默了下来,便只是专注的疗着伤。
并没有过太久的时间,沈夜只觉得胸口的伤已经大好,亦能运用术法自如。
再看不远处,乐公子几人兀自正在与那附于小曦躯体中的心魔混战,战的正酣。
沈夜不动声色的仍旧以手抚胸,仍装做快要倒下的样子,却于暗中站直了身体,轻声说:“谢衣,你退在一旁,让我来对付这心魔,收拾这残局。”
那边,心魔砺罂面对着四个孩子的夹击,已是渐渐的乱了阵脚。
他一开始大有轻敌之心,以为区区几个小毛孩子,不过是只配给自己打打牙祭用,轻易碾压他们只如蝼蚁,不值得费什么力气。
怎知这乐几异几人虽然相处时间并不算久,然而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所经历过的大小战斗也是屈指难以数清,于这实战之中早已经是配合有道,攻守有度,援护相助,密切无间;术法与力攻相和,远攻与近战相应,直打的心魔砺罂首尾不能顾,左右不及防。这个正虚晃一招,那边却是实在的一击;待要全力的先攻打一个,另外两三个却必然使他不能得手。
就这样数十个回合下来,砺罂心中早已焦躁不已。
再战几合,砺罂已是几无招架之力,颓然而斗志低落,勉强出手应付之间,完全没了章法。
终于,在夷则和阿阮的术法齐攻之下,乐无异看准时机,高高跃起,当头给了砺罂凌空一斩,无名之剑的剑锋裹挟着剑气直劈而下,强力的一击使砺罂连防守闪避都不能,狼狈的败下阵来。
“……可恨!这种货色,竟能将我逼到这个境地!”砺罂咬牙切齿一般的哀嚎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与大祭司如对弈一般的那份闲情与自得。
于气急败坏之中,砺罂更不知,或者说,是因为他此时已经因心乱而失察,完全没有察觉到大祭司方才于乱中寻机,施展了身形的幻术,留下了一个幻化出的形体在原地,而真身隐去了身形,悄然站在了砺罂的身后,准备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沈夜明白,乐无异即便是暂时制住了心魔砺罂,使其无力还击,但是却远远不能使砺罂致命,因为心魔并无实体,只要魔核仍在,便能随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