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毒。
谢衣并不知道此行会遇到什么,只是总在心中隐隐觉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到底是会有怎样的凶险,他无法预知,然而那种莫名的感觉,却似是从不久之后的某一刻回溯到了当下,如濒死之人的脉息一般,间或三两下的挠搔着他的神经与感知,让他恍然不安,让他莫名的焦虑,让他怅然若有所失。
然而即便是有这样的莫名直觉,那也许是注定了要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或者说,他完全没能顾得上去避免那一幕的发生。
就如同既定了轨迹的一段剧情般,纵使再努力,再算尽,再穷尽一切可能与合理的解释想要改变那一幕的情景,都终究那样无力,终究事与愿违。
如同陨石划过黑寂的夜空,闪耀着不能直视的强光般刺目而不可更改,那怕一丝一毫,就那样陨落于大地。
又或者说,那一刻,他身在何处?
小鲲鹏虽然年幼,飞起来却是十分的卖力,没过多久,便将谢衣所乘的偃甲飞鸢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从前,鲲鹏云影都是会照顾谢衣偃甲飞鸢的速度的,但是这一次,因为小鲲鹏并不知道谢衣一直跟着他们,所以驮了谢偃等五人,自顾自的就那样赶路了。
一路上天气晴好,风和日暖,然而到了临近长城边塞一带,却遇到了狂风沙暴。
地方志中有记载,长城西出关口处,自古风沙极大。如民间所言,一年只刮两次风,一次只刮半年,说的便是此地。
偏偏这一天,便是万里无云,狂风暴虐的天气,远远的只见风吹石走,旋风伴随着鬼兽般的嘶吼声,裹挟起大大小小的石沙飞于天上,形成了一片暗藏险境的遮天风带,看不到尽头,看不到两端。
谢衣见此情状有些犹豫,想待风小一些的时候再过去,但又怕跟丢了谢偃无异一众人,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一边运起舜华之胄的术法,一边架着偃甲飞鸢,强行飞入了这一处险恶的风带,一路左躲右闪,上下避之,才终于有惊无险的飞了过去。
然而偃甲飞鸢却还是难免被一些小的流石砸到了,有几处小的损毁,谢衣检查了一遍,简单的修理了一下,便又坚持着继续赶路,只是这样一来,偃甲飞鸢飞的更慢了。
于是谢衣在天黑时分才赶到了捐毒遗址附近。
这是谢衣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
在往来客商的口口相传中,捐毒,已是一片被诅咒了的土地。
夜幕已经低低的垂下,天上的月亮如银盆一般,倾泻着水银的质感,照彻着目之所及的沙漠。
数人高的巨大风蚀地貌岩的脚下,是延绵至无边尽头的沙海。
那些如流波起伏蜿蜒的沙丘中,露出一截一截残缺的城墙遗迹,似乎还在顽强而执着的向过往的商旅们追诉着这里昔日曾经有过的繁荣景象。
不过17年而已,竟一致破败如此,几乎连旧时模样都难以追忆。
谢衣轻轻的叹了口气。
减缓了飞行的速度,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歌乐之声,夹杂着众人热闹的欢声笑语。谢衣往声音所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高大的风蚀岩所天然围起的一处背风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篝火,篝火旁,有人正在载歌载舞,有人在烤肉饮酒,有人在开怀谈笑。
正是阿偃和乐公子一行,和一队往来贩货的西域商队在一起,看样子相处甚欢。
谢衣飞至近旁,想了想,收了偃甲飞鸢,在不远处的一处背风的断壁残垣后坐下来,正好能看清篝火旁众人的动静,那些笑语亦能听到只字半句。
乐公子和商队中的女子一起跳着西域的舞蹈,如同有天份一般,跳的很像模像样。小鲲鹏坐在阿阮的身边,埋头吃着烤好的肉,谢偃坐在众人中间,看上去也很开心的样子。
入夜深了,欢乐的人群渐渐归于沉寂,除去守夜的夏公子,其他人都安心的睡去了。
于是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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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清晨更多了几分袭人肌体的冷冽,谢衣在将明未明的烟色晨光中早早的醒来,看到不远处的那群人还在睡着,于是他整理了随身之物,悄悄的起身,在旧城遗址近旁走走看看。
捐毒国的整座城池曾经乃是凭借着天然地貌顺势建成的,宽厚的城墙与风蚀的巨岩依为整体,占据着有利形势,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却何曾想过会被一场战争彻底的摧毁,在短短十数年间便萧条到只剩半掩盖于黄沙之中的断壁残垣。
谢衣亦最清楚,那并非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自己无力阻止的灾难。
旧城中,依稀能辨认出街道房舍,却大多已被黄沙覆盖,在那些能看到实地的地方,清楚的还残留着许多巨大的矩木残枝,干枯着,却没有被风化或腐朽,似乎仍在贪婪的榨取着那些已经破损到看不出模样的旧房屋,竟连一丝一毫生命的遗留都不放过。
远处渐渐有了人说话的声音,是那些客商和谢偃一行都醒了。
晨时末,当阳光已经温暖了整片捐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