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所在的学校是临海的,所以时常能闻到一股特有的海腥味,不过这味道并不讨厌。
在教室安安稳稳地坐下之后,他便始终望着窗外,整个吵杂的早晨似乎都与他无缘。
黎叶在这个班级里的设定是体弱多病,常常需要外出检查。托这个的福他就算迟到早退也没人管他,由于基本不参加集体活动所以在很少与其他人产生交集,就连体育课都以有病为由不去上。
所以他也没有朋友。
无论是坐在他前面的女生还是坐在他后面的男生,与他交谈过的次数恐怕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不过这种明明很可能被校园欺凌找上的常见属性却与艺术创作中的牺牲者们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结果,在这个班级受到欺负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某个女生。
“咦,你换新发夹啦,给我看看嘛。”
女孩的发夹被强行取了下来,因为动作过于粗暴而带下了不少头发。她疼地轻叫了一声,可不敢去要回她的东西。
“好土气哦!”波浪头发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把发夹给了同伴。她的同伴把玩着,把铁质的发夹扭成了奇怪的形状。
“这样就好看多了。”挑染了刘海的同伴一边说一边笑。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要是群体就一定有中心、有边缘。弱者依附于强者,强者凌驾于弱者。所有的和平都源自阶级,所有的阶级都源自力量。而力量是什么呢?是才能、是金钱、是权力、是血缘,所有一切稍加扭转,都可以化作暴力。
这个班级的班长也走了进来,她梳着马尾,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褶皱。每天早上在特定的时间来到班级,然后拿出所需要递交的作业与第一节课的课本,一切都在一分钟内完成,如同机械一般。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不存在自己的意志,仅仅只是在这样一个规律化的框架内被不断地填充着,重复、重复、重复,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应当这样做。
令人作呕。
坐在最后的那个矮小女生终于呜咽了起来,那两个女生把被弄烂的发夹又胡乱夹回了她的头上,然后拿手机拍着照。你能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你可以支配他人,你的力量凌驾在她的上方,你是有价值的,然后一边享受着自我满足的快感与优越感,脑内的多巴胺因为一系列的行为而分泌得更加旺盛,你就笑了起来。于是快乐产生了。幸福产生了。笑容产生了。美好的回忆产生了。
祭品产生了。
“听说你爸爸死了?”波浪头把女孩低着的头扭了过来,“被暴力团体枪击致死是怎么个死法?打到哪儿了?”
“那新闻我也看到了!我就说这名字有点印象,原来是你爸啊!”一边的男生也有了反应。
“我也新闻里看到的,笑死我了,采访家人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是她了,居然还打马赛克,这都什么时代了啊。”
“枪杀哦……”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孩跟了过来,“你有没有看到他死的时候的样子?现在的枪威力都超大,尸体完整吗?”
黄发的男孩是整个班级男性的中心,就好比是在兽群中享有着交配权利的王,雌性为了吸引他而搔首弄姿,雄性因为臣服他他而簇拥于此。唯一的区别是决定地位的并非是身体的力量。这份力量不在他的身体上,而是在他的血缘里,这是组织外的暴力,是凌驾于你所处的小小世界的暴力,持有它的人就能成为王。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哭。
这是一切被欺凌者的共同点,即为弱小并善于忍耐。所以会被不断地被索取,不断地成为幸福的媒介,不断地成为群体中为了维持稳定而被牺牲的祭品。这里没有英雄,没有正义的朋友,没有为守卫大家而战的热血主角。这才是常态,这才是理所当然,弱者袒护弱者并没有意义,与强者为敌的后果是你自己被彻底击垮。不闻、不看、不听。又是美好的一天,黎叶心想,所有人的人都在履行着自己的责任,这样齿轮就会持续地保持转动,然后这个时代会前进。
真是个恶心的笑话。
老师入场,众人归位。
有人在哭。
那又怎样?
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起立坐下。
“真无聊……”坐在黎叶后面的男生说道,“干脆来场战争吧,这样也不用上课了。”
说的真好,黎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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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那么今天我们要讲些有意思的东西。没错,今天就要开始讲上一次的世界大战了。”
这堂课的名字叫做形势与科技,是只有高二才有的课程。
“其实这也是个比较难以说明的话题,因为无论是开端还是结束,即使二十年过去了,仍旧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因为这一场战争尽管各国进入战场的理由不同,但几乎都是在同一天到达各个战场,然后拉开了炮火连天的序幕。所有的国家都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地相互轰击,这让人们相信早在这一天之前就一定已经有什么发生了。而如同它的开幕,所有国家的交火也是在同一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