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邹皇后的木然表情,花期心下一慌,哭喊起来:“娘娘!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婢子们不争气!”转脸又硬声冲贤妃哭道:“贤妃娘娘,大过年的,您就这么急着削我们皇后娘娘的面子么?婢子不是内侍,做不得清宁宫总管,也不曾说自己是总管,这罪名婢子不敢领!何况,婢子的的确确是太后殿下亲口特封的清宁宫正四品掌事女官,别说是清宁宫,就是六局二十四司,甚至您的承欢殿,婢子也敢说是宫女们的头儿!提点皇后娘娘更是婢子份内的事儿,不过是当着您几位落了我们娘娘的面子,我们娘娘还没说话,您先给婢子安了罪名,大过年的,您这是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番哭诉下来,连消带打,贤妃的指责和用心被剥得干干净净!
德妃看着她,眼中寒光一闪,脱口喝彩道:“好一张刚口!”
邹皇后蓦然间回了神,脸色一厉,霍地起身,两步跨到花期身边,伸手便是一掌!“啪”的一声,直打得花期身子一歪,张嘴便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娘娘……”花期颤声叫道,手捂上了左颊,抬头看了邹皇后一眼,目光中又恐惧又屈辱,忙又伏倒在地上,肩背微微打着颤,咬牙低声道:“婢子知错,请娘娘息怒!”
邹皇后站在当地,单手背后,冷冷地看着她,漫声道:“既然是太后亲口特封的你,本宫就请了太后的旨再发落你。”
这话一出,众人,包括贤妃,都明白过来,今日在花期身上,是做不得文章了!
然后,邹皇后转向贤妃,竟然原地矮身低头,施了一个福礼:“贤妃,本宫御下不严,给你赔不是了。”
皇后给贤妃,施礼,赔罪!
主母给小妾,施礼,赔罪!
这石破天惊一般的福礼!
这天塌地陷一般的赔罪!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竟让堂堂一国之母屈尊到这样的地步?!
不仅是跪倒在地的花期和采菲,就连坐在一边的贵妃、德妃、方婕妤、路婕妤,都瞪圆了双眼,吓得张口结舌,呆住了!
唯独贤妃,三根纤纤玉指托着雪白的下巴颏,两颗紫葡萄一样的眼珠骨碌碌一转,笑嘻嘻地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还轻轻晃了晃翘起的莲足,直等着邹皇后行完了礼,才答非所问地笑道:“看来,皇后娘娘的消息灵通得很!”
这边贵妃等人早吓得忙都站起来,躬身道:“请皇后娘娘归座!”
贵妃和德妃两个人更是自觉地一左一右,扶邹皇后慢慢走回凤榻去坐下。
贵妃方转头向着若无其事的贤妃叱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受皇后娘娘的礼!你有几个脑袋能顶下这大不敬之罪?快快起身向皇后娘娘道歉——这宫里真是翻天了,尊卑上下一个个都不讲了!”
德妃已有消息,低目垂眉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退开,站在了贵妃身后侧半步的距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贤妃这才笑笑地坐直,伸了右手去弹茶盏玩:“唔,我有身孕了,昨儿才查出来。”
说完,不待众人或真或假的惊喜呼声传开,便懒懒地抬起下巴,眼睛一眯,口中咄咄逼人地对着邹皇后问道:“嫔妾现在,很想诚心诚意地请教皇后娘娘,您到底打算怎么惩罚这个,”染着鲜红凤仙花汁的指甲,尖尖长长地,指向跪在地上已经惊惧到脸色苍白的采菲,“当着您的面儿就敢指手画脚训斥大唐妃嫔们的侍女——采菲姑娘?!”
邹皇后却似乎也没有听到这个话,微微欠身看向贤妃的小腹,道:“贤妃,先说正事儿。你这身孕是何人所诊?昨夜为何不报?圣人和太后可遣人回禀了?如今在我这清宁宫里,大家不知情,惹你生了这样一场气,可有不妥?”
贵妃发现竟然没人理会自己的话,脸上十分不好看。但邹皇后一问,心里便转过弯来:是了,什么都不如这一胎重要,自己还是摆错了主次。不由暗暗懊恼,忙又缓下脸色,拿出一向的端庄来,也亲切地笑问贤妃道:“可说的是呢!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贤妃自矜地一笑,双手掩住小腹,眸中止不住的得意,飘向邹皇后的眼神满是威胁:“我如今觉得不怎么好,娘娘,您先处置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丫鬟,咱们再说别的!”
邹皇后皱了皱眉,脸色却没有太大变化,道:“怎么这样小孩子脾气?真是怀了孕脾性会变……不就是个宫女么,你气着了,便任打任杀,本宫没二话。”顿一顿,又耐下心来,语重心长的声调竟与贵妃有三分神似:“只是如今你有孕在身,圣人这般年纪,虽说必定福泽绵长,子孙满堂,然毕竟只你腹中这一点骨血,你这暴戾的性子要敛一敛,不然对孩子……”再顿一顿,神气已经重新雍容起来,“先报了圣人吧,本宫这也要去长庆殿给太后问安,我得亲自去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说着,竟又回头问贤妃:“贤妃是回承欢殿等圣人过去,还是干脆跟我一道去长庆殿望慰太后?”
这连绵一长段话说完,众人竟都微微有些呆滞。甚至包括花期和采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