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可以,现在不行。老衲座下的弟子僧人不能白死,”万物教的白衣法僧宝象不动声色地回答。从这老僧的语调间听不出他的感情变化,从这老僧似笑非笑的神态上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无名老者平静地说,“刚才已经谈妥,我们比你们先过此桥。是你们见了军队后沉不住气,动了手,袭击我的人。反倒是老朽做错了?”
“错即是错,老衲不愿否认。但错了,可以弥补。”远处,地府之门那道青龙岩矿脉构成的翠绿门扉将阴恻恻、惨兮兮的碧光送到石桥处,照耀着老僧,晃亮宝象法僧的容颜。
金顶、金面、金脑袋。年老高僧的脸上布满刀伤剑痕似的纵横,既是岁月的刀伤——皱纹,也是信仰的剑痕——刺于肌肤的黥面咒字。他的表情依然不笑不悲、不苦不乐、不高傲更不卑微。那阴惨的绿光在其周围则完全被老僧身上浅色的金光遮蔽了、取代了,完全缺乏了质感。也不见宝象法僧散发的光芒是多么的夺目明亮,但有种说不出的辉煌气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佛光?
“哦?大师想要老朽如何弥补?”无名老人一听便知悉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敢情,有错的是万物教僧人,要弥补的却是褐袍客。
地府之门的碧绿冷光同样照在这无姓亦无名的老人家的身上。无名老者从始至终像一道暗影——一道比幽灵还难捉摸的暗影。绿光耀于其身,更阴、更惨、也更冷。老人的脸孔则与他的形影一样,看不清、瞧不准、见不透,仿佛不是真的。
法僧宝象有道,“若肯调转方向,杀尽桥那边的人。老衲自当感激,那些僧众子弟也就安心瞑目了。”
无名老者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讥诮的笑,但他语气仍平和,“大师自己犯的错,造的孽,又何必牵连到老朽?大师自己面对,岂非善哉?老朽受人所托,送马车上的物件过境,不愿多惹事端。若大师今日肯让步,来日万物教再来此地,同样可得便利。否则,老朽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却又并非海涵大度之人。”
“老衲也不愿多结仇怨。只不过,此时此刻,杀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总不能说放就放。即然已是如此,再多杀、多死一些人,又有何妨?万物教的僧人岂是贪生怕死、软弱可欺的?别以为没人相助,老衲就杀不死在场的这么些人,”宝象说话时还是与之前一样的和颜悦色,语调也不显得多么严厉凶煞。
这两个经历时间的洗练蹉跎,活了已有不知多少岁的老者在石桥对峙。看模样,好似两名老友旧识久未相见,忽然重逢,正心情惬意地瞎聊天、扯闲话、唠家常。然而,细听他俩的言语,却是越说越狠,越说越像索人性命的威胁。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紧迫感也似愈发收紧束牢的网,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真的不干?”宝象老僧庄重的语气里已透出了阴损,他要无名老者助他去干杀戮之事。
“你确实不让?”无名老人客气的音调中已隐含了诡诈,他要宝象老僧让他渡过石柱之桥。
“——不!”两位老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做出了相同的答复——都是一个“不”字。这意味着,双方都拒绝了彼此。彼此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对方。
话音刚落,无名老者身后的那批褐袍怪客中就如奔雷疾电般地掠出了两抹人影——形同两个早已伺机而动的黑暗幽灵,分袭老僧而去。
只见一人用刀——刀快、刀猛、刀也冷。快刀、猛刀、冷刀只是一刀的三个特征。这一刀好似来自冰天雪地的严冬,带着极度冷冽的杀意,砍向法僧宝象的头。
而另一人使剑——剑迅、剑狂、剑还热。迅剑、狂剑、热剑仅是一剑的三种优势。这一剑犹若来自烈日骄阳的酷暑,有着异常狂热的狠毒,刺向宝象法僧的心。
冷刀热剑极速攻来。老僧却不动,步子没有挪移半分。然则,他身周浅金的淡淡霞色佛光却有了不同,竟是收敛了、灰暗了。这地底的世界因此就似乎失去了一分炫丽的色彩,少了一种耀眼的璀璨。
太阳失色,只因乌云遮天,正如宝象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姿势从容淡定、仪态安详宁静的老僧如黑风般出招——杀招,似黑雾般下手——杀手。杀的,不是那两个用刀和使剑的怪客,又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