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初有心疏远饕餮,然而他毕竟顶着颜圣卿的皮囊,名义上二人仍是姐弟,又共处一个屋檐下,便是有心闪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翌日,推门出来便瞧见饕餮静站在楼下,仰脖痴痴地望着自己,那一刻的心跳是为哪般,颜如初一时难以言述。
垂首避开那灼热得能洞穿人心的执着目光,颜如初匆匆经过伫立的饕餮身旁,擦肩而过的瞬间似乎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声,然而脖颈僵直得无法做出回头细看这么简单的动作。
颜如初近乎逃窜一样,狼狈地远离饕餮,可没走几步就被猛然从墙角窜出来的冬晖抓住。
“小姐,玉娘的伤势很奇怪,忽然血流不止,求你救救她。”
昨日一场恶战过后,除了被卿离粗暴踹离内院时撞到院门伤了额头,冬晖并无大碍。
因为忧心被东方颜下毒挟持的玉娘伤势,冬晖整夜都守在她榻前,今早他正睡得迷糊,突然听见玉娘痛苦难堪的呻吟声,醒来却发现大量鲜血从玉娘胸前的伊祁奴印中渗了出来,昨夜新换的床单全被浸透,染得他满脸都是腥红色彩。
颜如初见了冬晖这身惨烈模样,多少也能猜到玉娘此刻伤情不容小视,习惯性地抬头想换仍静立在树下的少年,可一对上他那深情不改的双眸,忽然哑了言。
他不是圣卿,自己凭什么对他颐指气使?凭什么让他去救他本不屑一顾的女子?
红唇翕张了几次,却终是一言未发,颜如初咬了咬唇,沉默地转身奔往玉娘居处。
虽与颜如初相处时日较短,但冬晖深知她对身边人关怀备至,而自己敬爱的公子多少有些冷情,所以此刻才会向颜如初求救。
可当冬晖满怀期待地朝饕餮望去时,瞅见他面无表情呆立在原地,心中多少有了几许失望。
曾经含笑纵容玉娘撒欢的公子,永远消失了……
冬晖失望地低了头,到底担心玉娘,没再多留片刻,沿路跑了回去。
饕餮仰首,望着树梢上那片枯叶画着圈儿旋落在地,双眼微合地看了一阵,终于迈开了脚步。
颜如初赶到时,冷月幽早她一步已在玉娘榻边坐下了,此刻正就着玉娘的血在她身上画着符咒。
“我只能勉强减轻你的痛苦,却没办法救得了你。”冷月幽语带歉意地开口,“这毒该是东方颜秘制的,唯有她能解,可昨夜我一怒之下已将她当场斩杀,如今……”
言不必道尽,玉娘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点点流逝,虽已过了二八花季,可如今的她仍是风华正茂,此刻却不得不直面死亡,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但怕又怎样,已经于事无补了。
“尊主愿意为奴婢施法,奴婢已经不胜惶恐,当日若无尊主收留,奴婢恐怕还活不到今时今日,如今这般,已是足够,只是可惜还没能报答尊主大恩,但愿来世还能为尊主驱使,来答谢今世欠下的恩情。”
玉娘谦卑温和地笑着,嘴上虽是一派看淡生死的言论,心中到底遗憾不甘,泪水藏不住心事,簌簌滴落。
颜如初见了这梨花带泪满目哀的女子哀戚图,心下不忍,却苦无办法可想,不由扭过头去,正望见贺锦年枯立一旁。
“……还有办法。”贺锦年迟缓地走了过来,一句话粘在喉咙里,一字一句沉痛地往外掏。“兰瑟。”
颜如初悚然一惊,满目惊疑地望着贺锦年,半晌没有吭声。
一旁听闻自己尚有生还机会的玉娘心头大喜,然而待冷月幽平直地将兰瑟生平简单道过,她却摇了摇头。
“贺公子好意,奴婢心领了,兰姑娘那般美好的女子怎经得起这般亵渎?若让奴婢食人得生,那与山间凶兽又有何区别?”玉娘挣扎着起身,额首轻叩床榻,郑重地朝贺锦年磕了个头,“奴婢位卑,一生寄人篱下,如今还请让奴婢以人的身份就此死去,允奴婢抱有这份尊严。”
贺锦年目光沉沉地直视着玉娘,见她眼中仍抱有对生的强烈渴望,但对自己的提议确实是满腹抗拒,只好恨恨咬了咬牙,没再做强求。
冷月幽笑着拍了拍玉娘的手,拉着她说起与饕餮一路游走的见闻来,那有意夸大的荒诞说辞逗得玉娘直笑个不停。
颜如初拉过圆凳在近旁坐下,瞧见冷月幽眼底散不去的怜悯,心知玉娘伤重不愈死期将至,冷月幽如此作为不过是想让玉娘临走时能多几分快乐。然而自己虽对玉娘满心怜惜,此刻却是找不到半句话来缓和这死亡渐至的哀伤氛围,孤愣愣坐着,一脸哀愁。
死生为大事,于当事人,于旁观者,皆是如此。
玉娘感激在场诸人的相伴,配合着冷月幽的说话不时低笑着,可那眸中深蕴的忧伤却是冷月幽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抹去的。
直至有人抱着满怀花束推门而入,伴着秋日晨光近到床前,才终于将玉娘眼底哀思散尽,只余今生难散的柔情漫长。
“我刚御风去了鬼方一趟,为你摘来依米花,可还喜欢?”
玉娘呆呆地接过这传说中积蓄六年水分却只得两日花期的花朵,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