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降临,有侍女悬一盏花灯于楼口,得了信号,众人各司其职,疏散接引,津渡门外拥挤的人群终于得以入内。
冬晖领着数人验看过宾客所持诗笺,确认无误这才放行,待得玉娘使人来报,言说满馆拥堂座无虚席,便纵身跃上二楼,将那花灯吹熄。
“今日客满,诸位明日请早。”
未得入内的人们自是嚷嚷不休,不肯依言离开,冬晖正自烦恼,便见玉娘缓缓行至二楼雕花楼台处。
“之前奴家奉命请人制诗笺百余片,方才入内的都持有此物。奴家知道坊间有人仿制了不少,技艺精巧,乱了大家的眼,花了大价钱却买了赝品。公子也很替大家不平,可这规矩不可乱,我家公子特意在楼外设了几桌酒宴,吃食也算精细,还请大家赏脸入座,算是我津渡给大家的一些补偿。”
一席话说得众人愕然,有人越众而出,质疑玉娘因何说自己手中诗笺为假。
玉娘抖手,将方才冬晖收回的诗笺打开,悠悠墨香熏染,墨迹冷峭孤绝,令得楼下质疑者没了声息。
识货者自然知道冰纹墨的金贵,也知道这津渡的所有者颜圣卿并不好惹,当下收了心思,随着侍女指引朝西厢行去,但偏有些听不得劝的人仍是执意要穿过垂花门,往那正楼里闯。
玉娘冷眉,手腕轻翻,诗笺飞射,便如利箭般直直钉在那人鞋履之前。
“奴家生性怯懦,受不得惊吓,方才手抖了下,还请嘉宾见谅。”
能令这轻飘飘诗笺僵直胜锐铁的功夫,岂是京城中仗势横行的纨绔子弟受得了的,心中虽懊恼,可看见施此妄行的是一娇媚女子,也只能暗骂两声,悻悻地收了脚。
露了这一手好功夫的玉娘却只觉手腕酸软,入内回禀了颜如初,依照她的吩咐带众女郎在外好生安抚好这群客人。
能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颜如初相信玉娘自有其的处事之道,放心让她照管外间诸人,旋身寻卿离去了。
卿离正在颜圣卿劝哄下换上一袭玉白胧月轻纱衣,发髻高挽,难得的端庄舒雅,偏说出的话仍是那般纯稚天真。
“檀郎,你定得在台下好好看着我,不然我可不愿演这样一个悲惨惨的角色,若是你的视线离了我一刻,我当即脱了这繁琐的衣服,要你好看。”
“只是一个故事罢了,悲惨的不过是旁人,卿卿勿恼。”颜圣卿屈身在卿离额上印一记吻,“我的卿卿必将欢喜一生,莫怕。”
得了颜圣卿亲吻,卿离欢喜非常,拉过颜如初新收的婢女勿忘到镜前梳妆。
“外间嘈杂,阿姐都安排好了?”
“有玉娘在,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颜圣卿朝她伸出手来,颜如初微笑着将纤手置于他掌间,“倒是你安顿好了方才入内的客人没?”
“阿姐想的这围炉烤炙的方法极好,来客都很喜欢。”
颜圣卿牵了颜如初出来,掀起一角窗帘。
堂下食客分桌而坐,桌面中空,设有一红辣油锅。有小厮来往穿梭,记下各桌食客点单,很快去后堂报单,自有墩子加紧赶制,小厮们自是手脚麻利地呈了上来,方便宾客取食。
众人举筷,夹了桌上菜肴入内烫熟,看那红汤滚滚,更是激发了食欲,迫不及待入了口,只觉爽辣鲜香,回味无穷。
见堂上觥筹交错宾客尽欢,颜如初眯眼一笑。“没想到大家这么喜爱异世料理,果然民以食为天,古今皆然。”
“可这辣角难寻,若无我从列山私运,今天的座上客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一身通天术法被颜如初拿来偷运列山国的辣角,颜圣卿无奈,“阿姐那佳人与野兽的故事也是自异世听来的?”
“自然。”颜如初瞪他一眼,“这般动听的故事,偏你不许我讲,我还在生你的气,休得再提。”
颜圣卿笑笑,不置可否。
颜如初其实深知颜圣卿所虑,盖因尘下界有一异族,名曰夜狼,
夜狼族白日为人,夜间成狼,唯得食心爱之人方能顺利化身成人。然而以此邪术即便能回复人身又如何,不过是一生浸泡在杀死爱人的罪愆里,永生不得解脱。
世人甚厌之,皆言其不祥,颜如初自也不便为其辩护,于是应了颜圣卿的话,另想别的方法以娱众宾。
“但愿你想的这个故事能让人喜欢,不然……我定要好好训你一同,没的坏了我津渡名声。”
颜如初故作凶狠地威胁着,颜圣卿却只是笑。
“就是唯有这火锅料理,也能吸引不少客人,阿姐何必寻那么多的借口,直说不满便是,弟甘愿受罚。”
“……有你坐镇此间,便是在坟地上重起高楼,也一样能得众人青睐,阿弟功不可没。”
太过坦然的认错态度惹得颜如初更是不忿,瞅他一眼,却见卿离妆罢行来,住了口,携了她手便往外走。
颜圣卿取了银质面具戴上,自得其乐跟了下来,领了六个手捧巨大石盘的小厮入场,君子如玉,端方行来,竟令喧嚣人声忽的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