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来以后,就吩咐二哥去接三爷一家人。二哥出去不大一会儿工夫,三奶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两个小孩来了。三奶身形不大,很瘦,走路却很快,说话的语速也很快,一进院子,她就说个不停:“你大嫂呀!你看我就说这俩个姑娘今儿要来,我正说着要做饭呢,好让小辉叫你们过去,这正说着呢,玉华就来了,你三叔说了,这都是一家人,在谁那儿吃都一样,就让我和他两个先来了,你看看----”三奶说着又和大姑二姑打招呼,母亲也应着三奶的话说;“三婶呀,这都是一家人,今天来这儿,明天不就去你家了吗,这儿的房子没有盖,你那的房子也没有盖,都窄小,咋办呢?”三奶也说;“谁说不是呢,街上就搭了两间房子,一家人连个转身的地方也没有,凑合着过吧。”三奶看看围在身边的大姑的三个女儿,抚摸着她们的头说;“你看看,这大姑娘多有福气,三个小孩一个比一个好看,比大姑娘年轻的时候还要排场。”大姑的三个女儿比我们兄妹几个嘴甜,争着向三奶问好;“三姥好!三姥好。”连最小的也叫了一声三姥,三奶高兴地说:“好!好!这几个小孩长得排场,还一个比一个懂事,你们玩去吧!三姥要去做饭。”二姑忙说;“三婶子,你是长辈的,哪能让你做饭,看看,俺们还有这么多人呢。”一群女人边说边干活。父亲和二姑父在房子里说话,一场大水让我们的厨房和堂屋整整颠倒过来了,堂屋就是原来靠巷子边的厨房,现在更矮了,厨房就是原来的堂屋,是母亲和几个哥哥盖的,一间大草棚子,歪歪斜斜的,不过安了一副救济的双扇木门,倒是很气派,尽管那门上还有几个窟窿。
断断续续地又来了几个要饭的,碍于人多母亲没有发作,让我拿黑面馍打发他们,小辉叔叔看着我手里的黑面馍说:“这东西人又不能吃,俺家打发要饭的都是自己吃的馍,比这白多了。”他一脸的骄傲,我一时有些惭愧。母亲远远地听见了,狠狠地瞪了小辉叔叔一眼,要不是人多,母亲早就发作了。母亲的这一举动,被正在和二哥说话的小姑听见了,他过来骂着小辉叔叔:“你胡说啥,你家咋恁有钱,用白面馍打发要饭的,再胡说我撕你的嘴。”小辉叔叔不服气地梗了一下脖子,继续和我用火柴放炮。小辉叔叔也是吹牛,三爷是右派,在中学教书,家里没有多少白面,三奶过日子不像母亲那样精心节俭,生活是比我们家好一些,绝不会到用白面打发要饭的地步。
小姑的学名叫张景琳,小名叫琳琳,跟三爷三奶很像,都是瓜子脸,而且下巴很窄,她和二哥同岁,一块在上五年级,要不是这场大水,他们明年就要上初中了,他们在一起正在说上学的事情。我家的人本来就不少,这一下子人更多了,连对门二叔家的小孩也跑来凑热闹,几乎到处都是人。
快要吃饭时,三爷和西韩湾的叔叔韩贵鼎一块儿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儿子----凯利。母亲见了他们,脸上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倒是这位韩贵鼎叔叔走到母亲的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大嫂,你看,我就不好意思来了,这一场大水发的,白菜也没有长成,别的菜也种了点,结果没有看好,让人家的猪给拱了,年前也没有给你送菜,嫂子你别介意,刚才路上我就跟三爹讲了,明年一定多给你们送。”听他这么一说,母亲也应对着说:“你那不也是一家子人吗,都不容易,也知道你们难,嫂子这边也帮不上你们,能顾住自己就好了,你们咋走到一块儿的?”韩贵鼎叔叔说:“就在北边的路口,我在家里不好意思来,磨蹭了半天,凯利他娘催着我来,说这都是亲戚,不会介意的,年底下要给大爹和三叔拜年,我这就带着凯利来了,到了寨门下面,就看见三叔从街上过来,我就等着他,俺这爷几个就一块儿来了。”他说着又和大姑二姑打招呼,寒暄了一番被父亲让到房子里,三爷性子很沉静,烟不离手,没有说一句话。
人多好办事儿,饭菜也很快做好了。爷爷奶奶三姑也来了,这一下院子里更热闹了,桌子上大人都坐不下了,孩子们更没有位子了。小辉叔叔也要往桌上挤,这让母亲一脸的不满,连我们也不满,小孩子不让上桌,这是我们自小就懂的规矩,三爷是个很传统的老私塾,可这个小辉叔叔却没有多少规矩。小姑琳琳眼快手也快,硬把小辉叔叔拉了下来,又都让三奶去坐,三奶说什么也不去,她很惯着小辉叔叔,自己却讲一些规矩,主要是她和三爷话少,怕坐到桌上三爷骂她。最后大姑二姑都坐上了桌,韩贵鼎叔叔带来的儿子凯利也坐在了桌边,他人很小,性子却很强,和小辉叔叔差不多,在桌上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一点也不客气。
我们就端着碗拿着馍,或在厨房里吃,或在院子吃。天还是很冷,厨房的门边有个小方桌,大姑的三个女儿,小辉叔叔还有两个妹妹都围在桌边吃,有三姑和小姑照看着,最可怜都是就是那一笊头子的馍,上锅馏的时候有白馍有红馍,现在全把红馍端上来了,白馍是要留给桌上的大人吃的。年前只蒸了两锅白馍,前两天让我们吃了不少,以后的日子还长,不知道要来多少客人,母亲再也不舍得把白馍端给我们吃了。这红馍的确不好吃,不过我们习惯了,只不过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