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饭时,我发现气氛有一些紧张,大人们吃了几口饭就去忙碌起来。父亲拿着几面红旗往门外去,又过了一会儿,老刘提着两件天蓝色的救生衣,拿着一把三角形的小红旗进来了。他把一件救生衣放到我身边的床上,又把那把小红旗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然后说:“这两件救生衣是镇里给的,咱们一家一个,马会儿县里省里要来人视察灾情,你们就拿着小红旗到路边欢迎他们,就在前面的路口站着就行了,别跑远了。”我忙着去看那救生衣,很新很轻,我真的很喜欢。只可惜是大人穿的,穿到我身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连脚也看不见了。这时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赵三贵,这是不是他的那一包救生衣中的两件,为了这一包救生衣他可被关进了黑屋,也不知道现在放出来了没有。那些小红旗的杆是用细细的麻秸杆和秫秸稍上的一段莛子串上去的,我们这一帮小孩子拿着小红旗在手中摆了几下,又在院子里跑了几圈,看那小红旗在风中飄摆。
等了好一阵子,老刘告诉我们人已经来了,让我们快些出去,我们就挥舞着小红旗往外跑。此时的街上已经很热闹了,父亲拿出的几面红旗早就斜插在门头上和窗户上,北面合作社的门头上也插了一排红旗,其中还有两面浅蓝色的和粉红色的,非常好看。合作社的百货大楼在当时还是很宏伟的,东西宽约十三四米,南北长约二十余米,墙高约六七米,南山墙开门,正对着石条街,北山墙开有后门,对着合作社的后院。四周的墙垛子又宽又厚,棱角分明,上面凌空高架横梁,中间没有立柱,这在当时还是很先进的。房顶上的大青瓦铺的又平又直,最具特色的是临街的南山墙,山墙分为五个段面,最高处十二三米左右,依次呈阶梯状对称下落,这时有政治意义的,象变了形的三面红旗。大门不大,只开了四扇门,大约三米多宽,门头上方平行伸出一块宽不足一米,长约四五米的挑檐,挑檐的边上事先安了一排铁管子,这是专门用来插红旗的,挑檐的上方往里凹进去了一间不到两米深的小房子,象佛龛一样,只不过那里没有供神,雪白的墙壁上画了大半轮刚露出海面的、光芒万丈的红太阳,红太阳的旁边画了一艘巨轮。两侧的水泥墙壁分别镂刻着**诗词,那字刻的非常漂亮,可惜的是我当时一个也不认识。挑檐的一侧立着一根邮电局的电话线杆,也许是为了加固这个线杆,就在旁边埋了一根附杆,附杆高出地面约两米,平时人们上那挑檐就是踩着凳子爬上这根附杆,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挑檐上的铁管,脚下一使劲就上去了。现在这个插红旗的人就是这样上去的,红旗都插好了,他正顺着那根木线杆往下爬。
街道两侧已经站满了人,革委会的师红宝和几个上海小青年正在街上巡逻,民兵们也都背着枪在街上站岗。王国强等人也都上了街,他的屁股后面依然夸张地耷拉着那支盒子炮。搭棚盖房子的也全部停了下来,好让上面下来的人看看洪水过后的惨状。按讲说他们早该来了,只是洪水未退,道路不通,他们只能等到现在才来。只是有的人家已经把棚子搭好,房子也盖得半半拉拉的,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惨了。大人们站在街边都有说有笑的,有的说是省里来的人;有的说是地区来的人;也有的说是县里来的人。结果他们全说错了,三个地方来的人都有,省里和县里来的人少,地区来的人多。
上午十一点左右,那些人来了,我和一些孩子就拿着小红旗往北跑。在张景明家的前面迎上了他们,我就赶紧站在路边不走了。那些人的队伍排出很长,有男有女,虽然都是蓝色、褐色、深灰色的衣服,却都很整洁,特别是一些女的,那衣服都是笔直笔直的,平平展展的,有的脚下的鞋子还带着一点高跟,这是很新奇的,在永安城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穿高跟鞋,我就在凤抬头看过林登科的女人穿过高跟鞋,别的就没有见过,这一次算是又见过了,而且穿高跟鞋的还很多,尽管只有一点点高度,尽管没有电影里的女特务穿的鞋跟高,这已经很吸引我的眼睛了,我当时就有一个想法,这些女人是不是女特务,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女特务,王国强他们那一群民兵咋不把他们抓起来,关到黑屋里去?这么多的女特务,那一间黑屋还真的关不下。
这些人走路的时候,多是看自己的脚下,这路上太脏太乱了,还坑坑洼洼的,两侧的情况他们只是偶尔看上两眼,也许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房倒屋塌的惨景。因为北门坡那一带地势低洼,尽管我没有去过,也知道那一带的房子全都倒了。在这儿,还是张景明那个瞎闺女的样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她还是坐在那一堆麦秸上,两只无神的白眼珠,东看看,西看看,他身边除了一床被子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弟妹还有他的父母,还是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他的嘴里还是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清,引的那些人中传出几声叹息。
一头猪也不知道从那儿跑了出来,一下子冲进了人群,几个女人惊叫着向两边躲避,我们这一帮小孩子觉得好玩,一下子都笑了起来。几个民兵把那头猪远远地赶开了。这些民兵都是搬运站的工人,他们平时除了干活扛包子,就是背着枪在大街上闲逛。当年父亲在搬运站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