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川下了出租车时，已是傍晚时分。
山边的晚霞像画师精心绘制的风景画，由山脊向空中铺展，红得灿烂，黄得夺目，美得惊心。
整个桐花山庄被四周的山峦环绕着，安祥静谧，仿若世外桃源。
楚云川停顿片刻便朝如意外公居住的大院子走去。
楚云川算得上山庄的常客，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友善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含笑着回应。
接近大院子了，楚云川突然有些莫名地紧张：也不知如意下班回来没有？见到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好在如意外公的房门虚掩着，楚云川稍稍松了口气，径直走过去，举手扣门。
“陈总不在家。”附近一个人善意地说。
楚云川心里一沉，不会是出去办事了吧？早该打个电话的，不过，他应该知道今天是用药的时间啊？
“他去哪里了？晚上回来吗？”楚云川问。
“可能是散步去了，他和如意一起出去的，肯定不会走远，要不，我去叫他们？”
“不用。”楚云川道过谢，把背包重新挎在肩上，“我先出去转转，可能会碰到他们。”
因为不是周末，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在路上三三两两悠闲走着的都是些在老年公寓入住的老人。
这儿风景如画，空气清新，又没有城市特有的喧嚣，确实是理想的养身之地，难怪老年公寓一建立就有这么多人入住。
如意的外公真有生意头脑，只可惜……
前面缓缓走着的一对身影进入了楚云川的视线。
正是如意和她的外公。
如意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大衣，黑亮的马尾柔顺地垂在后背，深蓝色的牛仔裤把小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活力十足。
老人家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西裤，软皮鞋，身材已不似初次见到那样挺拔，头发也更白更稀疏了，看似简单的散步对他来说仿佛是很大的挑战。
一个生机勃勃，一个却日渐衰竭，楚云川看得心紧。
但这就是自然规律，就像脚下这条小道，生长着鲜嫩植物的同时也飘落着萧萧的黄叶。
楚云川放慢了脚步，他知道，就如意外公的身体现状来说，这样简单的场景对祖孙俩已是非常的奢侈，过不了多久，这个场景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他不想打扰他们，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把这珍贵的片刻定格在照片里，希望如意以后思念外公的时候能够聊以自慰。
如意挽着外公的手臂，笑微微地望着外公：“累吗？累我们就回去。”
“不累！”外公要强地说。
他感到自己的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上腹部也胀得难受，肋下又开始一股一股地痛，像谁用刀子在里面挖掘着似的。
正是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他更想多出来走走，尽量多看一眼这儿的山山水水。
他抬头望着前面的大山，山还是小时候那山，永远那么雄壮，永远那么苍翠。
做山多好啊，就算不能开口说一句话，但可以默默地看着这个小村子，永远地看着，永远。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望生存，不是贪生，只是想亲眼看着如意有一个好归宿，能如愿吗？
如意抬着头，默默地望着外公，外公现在瘦得像纸，仿佛一阵风都能够吹走。
如意现在都不敢在外公面前提起“瘦”这个字，每一次说话都尽量避免说到和这个病相关的词语。
也许外公并不介意，但如意自己介意。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如意突然发现外公的眼睛黄了，她心里明白，该来的都按部就班地在外公身上得到验证。
但她不敢提，她明白医学的局限。她天真地希望着只要漠视，病魔就不会那么猖狂。
今天晚饭前，外公终于发现了，突然问如意：“我眼睛怎么是黄色的？”
如意没有勇气解释，提议道：“我们打电话问问楚老师？”
“不用，又该用药了，等他们来了再说。”
晚饭后，外公说出去走走，如意不能拒绝，但外公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真令人揪心。
如果坐上轮椅，外公一定不会那么累，但这个建议会不会伤了外公的自尊？
外公笑着点了点如意的额头：“在看什么？”
如意调皮地说：“看外公啊。”
外公失笑：“外公有什么好看的？”
“外公帅啊。”
外公大笑：“有你将来那个他帅吗？”
“外公，你说什么呢！”如意红了脸：“哪有什么他！”
“别以为外公什么都不知道哦。”
如意试探外公：“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外公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找个自己最喜欢的人。”
如意有些犹疑：“如果人家不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