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站在窗前,外面的夜色已深,墨色沉寂,她按照日间慕熙的吩咐,放飞了通信的鸽子。
玉沁步调轻轻,回到了慕熙榻前,小心翼翼地给慕熙添上一层薄被,虽是盛夏,可夜间的露水清凉沁人,况且慕熙仍没有完全康复。
慕熙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百草子给的药使他恢复得极快,副作用是终日嗜睡,玉沁的这番举动,仅仅令他微皱眉头,翻了身子,睡了过去,竟是没被惊醒。
玉沁明显地感觉到,慕熙变了,他没有以前一样警觉,不再时刻都处在警戒状态了。若是平日,他早已拔剑,作为一名剑客杀手,不乏的是警惕。
他还是不多言语,但明显地,他暖起来了,从内到外地暖起来了。
他的眉眼比之前柔软,他的嘴角比之前上扬,他的举止投足比之前温柔。
他时时看着外头的风景,眸里就是一片水光潋滟,玉沁知道,他看的并不是风景,所有的风景在他的眼里,都是一个人的模样,那就是苏木槿。
玉沁跟着慕熙许多年了,玉沁不会忘记,自己是李慕熙亲自调教出来的得力助手。
那一年,慕熙十岁,除夕这一天,是李慕熙照例回宫,和李慕辰团聚的日子。
玉沁当时只有六岁,她从记事以来,便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在李国有名的杂技班耍“艺苑”表演卖艺,玉沁身子柔软,仗着天生优势,倒让她少吃了不少训练的苦头。
这一年,“艺苑”首次在李国除夕宴会上被安排了节目,班主战战兢兢,带领着班里的人日夜排练,以防出错,终是免不了命运的捉弄。
除夕夜的压轴表演,与玉沁搭档的小豆子失了手,玉沁从高处跌下,当场就摔折了腿骨。
李慕辰当时小小年纪,已有君王的霸气,他向来宅心仁厚,没有计较表演的失误,仍给了“艺苑”班子一众人赏银。
玉沁跌在台上后,被人搬到角落里,“艺苑”的班主担心事情生变,君主怪罪,节目表演完毕,当是时,带了班子急匆匆地撤出宫外,玉沁就这样被遗忘在宫中。
多年后,玉沁想起来那刻的场景,依然是不寒而战,那样冰冷的夜里,远处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灯影杂乱,玉沁够不着暖光,所有人都走了,自己坐在雪地,半倚在墙角,脚伤钻心地疼,漫无边际的恐惧夹杂着雪花,渐渐覆盖了眼眸和心底。
角落里一个人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这让玉沁更加害怕,她往后挪了挪,靠紧了墙壁,似乎坚实的石墙是最后的依靠。
那个小人影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明处,是救了自己的李王吗,跌伤时在台上远远一瞥,实在看不真切,他身上的衣袍却与刚才截然不同,他的脸上也没有李王一样和煦的笑容。
小男孩正是慕熙,他走到玉沁的面前定住,盯着玉沁的伤脚许久后,蹲了下来,用手左右试探着。
玉沁的脚被他就势一扳,痛得几乎要晕厥,她强忍着没有落泪,倔强地抬起脸蛋,眼神恶狠狠地剜着他,如同一匹小狼。
小男孩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站起来试试”,他伸出手示意玉沁站起身来。
玉沁这才发现,脚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疼痛难忍,她扶着男孩的手,尝试着站了起来。
“以后你跟着我”,小男孩用的是肯定句,灯笼红色的光映衬得他精雕玉琢一般,冷冰冰的侧脸没有半点温度,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那样地纯净,不染杂质,是一弯最纯粹的清泉。
后来,李慕熙偶然坦露,说是玉沁的强硬让他打定了收留她的主意,本来只是想随手医治好她,就不再过问,以为玉沁会受不了痛楚,哭哭啼啼吵闹不休,却看见她坚强地抿住嘴唇,半声不吭地瞪着他。
窗门忽然被风推开了,夏雨来势汹汹,玉沁从回忆里惊醒了过来,急忙关紧了窗门。
如今想起来,是因为自己当时明明柔弱,可是强撑的模样,让慕熙联想到他自己吧,同病相怜才有了往后种种。
见着他处事不惊,口冷面冷,对待亲情一副不屑模样,面对药谷谷主既敬又畏,杀人时见血封喉,理智自制的人变成了现在这般,甘冒危险结交当日不知是敌是友的木槿,把谷主特意调制给他的上等丸药赠予木槿,三番四次营救木槿脱离险境,甚至连木槿身边的人都考虑周全,安排退路,到现在是不顾自身安危,引毒保木槿周全。
玉沁露出苦涩的笑容,只要你想守护的,我也愿意陪你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