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鸟出樊笼,蛟龙入海,便是如此”,木槿哇啦哇啦地笑着,在集市中穿行。
慕熙见着易容过后的她,身着素白的衣裳,容貌已然平凡,和之前毫不相似,任谁乍一看,都不会留意她。而她过于苍白的脸上,双目是璀璨的明珠,在日下熠熠发光。
她对集市上的东西都如此新奇,左手拿了捏面人,右手举着玲珑香包,还夹了个装满其它细件的小包袱,兴致勃勃地东逛逛西看看,
慕熙的眼睛柔软得如同一汪春季的湖水。波光粼粼,全是暖意。
旁人看来,这二人衣服虽素净,却有不凡的气度,那女的相貌平平,举止倒也大方,男的就真真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对璧人衣袂飘飘,养眼至极。
“要回去了吗”,慕熙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绣品,看了看自己夹着的比她大上几倍的包裹,笑着说,“明日也可以逛的啊”。
“今夜是十五夜,听说每逢十五夜才有夜市,来都来了,要不我们逛了夜市,再回客栈吧”,木槿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好”,慕熙少见她这幅孩子气的模样,没有迟疑,一口就答应了。让身边的暗卫带着木槿方才的“战利品”先回了客栈。
如今他带着木槿已经撤离到李国边远的镇落,慕熙先前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这里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尤其宜居,便暂时在这名为“水闵“的小镇住下了。
夜市果然是传闻中的有趣,有的民间艺人在表演喷火,有的在抛弄小球,有的在耍刀弄枪,精彩纷呈,江湖卖艺吸引了不少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叫好声迭起,格外热闹。
路边的小摊点摆放得整齐有秩,吆喝声此起彼伏。
面具摊面上,花花绿绿的面具,有狰狞的,有和善的,有滑稽的;
花灯摊档上的灯笼五颜六色,形状各异,锦鲤、兔子、荷花,应有尽有;
早春的花摊上,山茶花美得令人心醉……
各类的摊点,各类的小玩意儿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木槿看得几乎移不开脚步。
趁着慕熙不注意,她像一条灵活的鱼,游入人群中,游入黑夜中。
慕熙一转眼就看不见她了,他也知道木槿在跟自己逗乐,笑着喊她,“木槿,木槿,苏木槿”,没有应答,“木槿,木槿”,他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脸上顿时失了笑容。
不知为何,心里就显出她上次落水后躺在床上的面容,那般苍白无力。
人是那么那么的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比肩接踵,如同簇拥成一个怪圈,密密麻麻。
“木槿”,慕熙感到未曾有过的慌乱,他走得太急,好像还撞到了旁边那正在舀起的面汤,滚烫的汤水泼湿了手臂的一角,摊主惊叫,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迅疾地向前走去。
前面围了不少人,他们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似乎有人出了什么事。
李慕熙一个箭步向前,拨开了人群就往前探,耳朵边轰轰隆隆的,根本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那些声浪哗啦啦把他整个人都盖没了。
人群中心是一个小男孩,总着角,穿着红色小袄,蹲在地上呜呜哭泣,“娘亲,我要娘亲”。
是木槿,慕熙的世界总算恢复了清明,木槿正蹲在他的旁边,抚着他的脊背在安慰他。
这时一个妇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搂住孩童,又垂着泪跟木槿道谢,语意是过于喧闹拥挤,一不留神小孩就被挤丢了。
木槿抬起头,看见李慕熙的脸,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一块坚硬的冰。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这幅模样,木槿的心咯噔一下。
木槿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一路在慕熙旁边左右跑着道歉,因为他不曾看她一眼,他在生气,而且是在生很大的气。
二人走累了,在角落里芝麻小茶的摊档寻了位子,木槿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热腾腾的芝麻茶,满足得像一只猫,慕熙的冰块脸终于有了第一道裂缝。
木槿趁热打铁,戴了刚才买的滑稽面具,发出“呃”的一声饱嗝,慕熙的冰块脸终于消融了,摊档的老头儿看了她的模样,也禁不住乐呵呵地笑。
空气里有熨帖得当的湿润,是春在苏醒的味道,小石桥下一弯浅浅的流水,映着左右两岸的古楼,古楼的红灯笼下人影绰绰,小孩子嬉闹玩耍,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慕熙念念叨叨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慢慢地散了开去。
看着眼前的一切,木槿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轻松,前所未有地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