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明夜就可以实施计划,做回自己,木槿竟然有些许的紧张,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在舞台上的花旦,画着五彩斑斓的妆面,演着别人的戏,终归可以下台了,抹去妆容,轻轻松松地做回自己。
明夜,明夜,光想着明夜,这个念头,足以让木槿的希翼都生长出来了。
隔日,木槿去见了太后,她踏进太后的寝殿时,看见太后慕容静,靠在床柱闭眼养神,模样极为疲惫,正用手指推抚着太阳穴。
听见侍女通报的时候,慕容静立刻睁开双眼,她良久没有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槿。
“母后”,木槿在床边坐了下来,把盖在慕容静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紧了紧。
这时慕容静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的眼睛很美,像一弯清泉,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格外动情,璀璨如钻。
“槿儿”,她屏退了婢女后,只叫出木槿的名字,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抽抽搭搭地哭泣。
木槿没有出声,仅是用手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的脊背。
“槿儿,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本性善良”,她掏出帕子拭泪,“那年我微服出外,在集市看到你,你才三岁啊,站在人贩子的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记得,你的眼睛清澈见底,我就买下了你”,慕容静坠入了回忆中,“那时我也不知道,在你八岁的时候,李国会请求和亲,那时周国虽统治李陈二国,但根基尚不稳实,我也是鬼迷心窍啊,才想出这李代桃僵的主意,未曾想后来你王兄竟命你监视李王,我这是亲手把你送进了险地啊”。
“昔日之事俱往矣,母后无须自责”,木槿看着眼前这个妇人絮絮念念,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人间大爱,也是有偏袒和自私的成分,自己虽是孤儿,可是父母之心,还是尚能谅解。
慕容静闻言,寻了木槿的手腕,紧紧地攥住,更是泣不成声。
就让这个活在内疚中的女人,能得到宽容,仍旧相信这世间存在温暖人心的力量。
夜缓缓落下帷幕,夜色如此美妙,木槿觉得从头到脚都无比畅快。
她心情大好,想来这个好时候,只是少了自己亲手酿的酒来助兴。退而求次,她便遣了婢女去取火炭小炉,窗门半开,独自一人素手煮茶,倒是和窗外的雪景月光相得益彰。
她想着慕熙待会就会过来,自己的人生开始有别的转机,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
一瞬间,在脑海中慕熙的脸,和另外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重叠了起来,这一张脸具有最温润的笑容,却又逐渐变得冷漠起来,脸部的曲线几乎是狰狞凶狠。
木槿晃了晃脑袋,想将这噩梦一般的景象驱赶了去,也许关于这个人,还有这个人伴随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烟消云散的。
正当这茶意冷下去的时候,木槿突然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映着月色,向门里面照了进来,莫非是李慕熙。
月光还不足以映亮他的脸,木槿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看见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那个身影在屋内的烛光下慢慢地显出了轮廓,慢慢地显出了一张妖孽般阴柔的脸来。
是他,是周立桐。
木槿的心咯噔一下,被这深夜盛大起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今夜是出逃的一夜,这个人的出现不在计划之内,他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木槿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了,她维持着方才半侧脸的角度,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周立桐到素清殿的时候,没有看到婢女守夜,心里顿起疑惑,他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还是踏入了殿内。
半开的窗门漏出的月光吞没了房间的一角,笼住了木槿,把她照得似乎会发光一样。
那个女子盘坐在蒲团上,正持着精巧的茶杯,白皙的指尖点在淡蓝色的杯沿上。
她看了过来,半侧着脸,便没有了动静,侧脸被光映若透明,素净美好。
周立桐饶有兴趣地笑了,“槿儿,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