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入荆州城门的那一刻开始,李蛰弦对茗惜说“我们这便算作进入战场了,无论如何,一切以保命为要”,然后二人便小心的投宿客栈,并且让茗惜改了名字,省去中间的一个字,叫做李惜。
天王庙他们暂时不敢去,只能以外念识观察一阵,却未料到,南城好大一片区域都已成废墟,变得比曾经还要残破,大抵是他们离去的那一年的冬天,由于干旱的原因,许多人都饿死在了城中,如今这荆州似乎比当年更要残破一些,便是街上遇到的行人也都面黄肌瘦,显得李蛰弦他们这两个外乡人都突出起来。
特意经过曾经的闻香楼所在,这里的酒楼仍在,只是也荒废了下来,里面满是尘土与蛛网,不过这也难怪,南城败落成这样,哪里还会有客人上酒楼吃喝的,只是不知当初的李仁如今是否安好,是否还活着在。
南城是什么也不存在了,酒肆茶棚、青楼妓馆、铁铺铜店,大街上人烟稀少,偶尔看见一两个露头的人就像是被人发现的老鼠一般,一旦看见生人便又快速的躲进了巷弄之中,真不知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蛰弦忽然想起了在荆州的第一个家,就是叶舒华丈人的小院,后来被邻居周大娘家霸占了去的,他左走右走,凭着当年依稀的记忆找到了那条小巷,这里还有人烟,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人家已经开始做饭了。
寒鸦落在了小巷的巷口,以防有人跟踪过来,他走到周大娘家门外往里一瞧,没有看见周大娘的身影,只有一个汉子守在厨房门口,似乎正在做饭。李蛰弦认出了这人,他就是当初赶走自己和茗惜的周家二郎,不过当初的事情过去太久,在浓烈的恨意如今也变得寡淡了,他似乎是发现了自己,从门边抓起一根木拐撑起自己,李蛰弦这才注意到他竟然已经断了一条腿了。
周二郎一蹦一跳的走过来,有些惊惧的看着他和茗惜,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蛰弦淡淡一笑,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在周二郎眼中却如同苍鹰俯瞰众生一般的轻蔑,激起了他心中沉寂许久的愠怒,但是在不清楚来人身份的前提下,他也不敢说什么,静静的等待对方的回答,只听李蛰弦说道:周二叔,你还好么?
周二郎顿时一愣,呆滞的看了看李蛰弦,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不过这倒并不奇怪,被赶出这里的时候他不过才七八岁,如今十来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李蛰弦好心的提醒他一句,说道:我以前就住在你家旁边,不记得我了吗?
周二郎更加疑惑了,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大哥的小院,顿时才想起,自己的这个小院其实乃是当年那个落魄书生丈人的宅子,后来那书生不知死在哪里了,只留下两个小孩,自己才强占了过来的,这些年自己住的习惯了,早已忘记了这些,这下记起,顿时觉得骇怕起来,连方才李蛰弦的笑意也被他理解成了复仇前的戏弄,鬼叫一声“救命啊”,然后就疯狂的向后跑去,准备从后门夺路而逃。
但周二郎断了一条腿,哪里跑得快,还没跑一步,就被李蛰弦一把扯住了领子,说道:见到故人这么快就要走,这里就是你家,你还能跑到哪里去?放心吧,这破烂屋子本就不是我的,当年即便你不赶我出去,早晚我们也会到街上讨生活的,这里不过多了一层房顶而已,你住了就住了,如今我岂会与你争这些!
周二郎见跑不掉,本已心灰意冷,只等他的报复了,却没料到他竟然这么一说,登时恢复了神采,说道:就是就是,小哥一看这些年混得不错,衣服是丝绸的,鞋子是锦缎千层底,腰上是玉佩,浑身——
说到玉佩,周二郎顿时一愣,登时长大了眼睛,瞳孔瞪的老大,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浑身颤栗不止,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李蛰弦腰上带着玉佩,而且那玉佩竟还是镂空的,这可是天下间剑客老爷的标识,天哪,这个穷小子竟然混成了一名剑客了,这哪里还有我周二郎的活路!
李蛰弦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便知晓他心中所想,顿时一笑,承认道:对,如今我是名剑客,各大剑庄都承认的!不过你也别担心,当年的破事我说过不追究了,就不追究了,别担心你的小命,你曾经的命对我也不值钱,何况现在你还没了腿,我拿去何用?对了,你这腿是怎么没的,周大娘还在么?
听他唠起了家常,又提到了自己的老娘,周二郎这才回复一丝神智,知道这小子还算是念旧情,当年自己老娘多少帮助多他们一些,便不再担心,说起来这些年的事情来。原来这周二郎在漕帮的码头做力夫,因为荆州处于南来北往的交汇之处,又是诸国约定的不战之地,所以货运南北,往来东西,码头上的事情格外的多,周家的日子过得倒还红火。但是倒霉的是在七年前的一次运送粮米的时候,货船倾覆,码头的货仓又起了火,救火的时候,周二郎的腿被二楼货仓掉下的粮包砸断了腿,便丢了码头的工作,靠着老娘在外乞讨过生活。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天,没过多久,周大娘在一个冬天饿死在了街上,周二郎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收殓老娘的尸体,周大娘就已经被人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周二郎无奈,只能大哭一场后大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