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梁国太后,乃是梁太祖朱温的张皇后,如今已是六十余岁的老妇人了,她在世的时间内,已经经历过三代帝王的更替,看见了儿子杀死父亲,弟弟杀死哥哥的惨剧,早已不想活在人世了,偏偏两代篡位的帝王却非要竖起一个母慈子孝的假象出来,对她格外的照顾,让她想死也死不了。这些日子,张太后身体有所不适,到底是耳顺之年的耄耋老人了,冬天一冷,身体就虚弱几分,到了快要夏季仍然恢复不过来,看来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了。
朱友贞是一个极为注重脸面的人,何况他得位不正,更加看重天下人对他的看法,连指算天的一句话他都重视到召集四十万劳工修塔来避免预言成真,若是张皇后就这么薨了,外人指定要说是因为他弑兄夺位,上天惩罚,其母代为受过,如此一来,堂堂梁国帝王岂非成为一个不孝不悌的卑鄙之人,又有何人还会支持这么一个人品低劣的帝王。
是以朱友贞便打算在母亲诞辰的这一日,召集了梁国内所有寺庙道观的和尚道士来相国寺为母亲祈福,并举办河灯晚会,号召所有的臣民以河灯许愿,祝愿太后长命百岁,据说每一个参与者甚至还能得一顿饭吃,更有从各地而来的戏曲班子、杂耍班子、以及优伶歌姬来此献艺,是以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汴梁城内无人不晓,就连李蛰弦与茗惜也听说了,以茗惜爱玩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错过了。
李蛰弦只有暗暗苦笑了,自从在咫尺一阁读书五年之后,他的性格变化太多,韩愈有云,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曾经李蛰弦为生存奔波,凡事不作他想,一切只为自己与茗惜存活下去为目的,然而如今,他的内心却有了许多藩篱,或者说是道德在束缚他。回忆过去种种,只觉得做错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不沉静下来,思索日后该如何为人处世,是以性格也变得喜静不喜动了!不过这次茗惜既然这么期待,也只好随她去了。
这一日,汴梁城格外热闹,仿佛梁国所有人都汇集到了京城一般,当真是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在。从客栈出去,街道两旁染坊、油坊、磨坊等各种作坊,还有杂货铺、当铺、酒店、首饰铺、药材铺、木耳店等等,货物鳞次栉比,东北的皮货、南方的珍珠、东夷的刀剑,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不远处的山货店街,则专门出售京、杭、青、扬等处运来的粗细暑扇,还有茶叶店、纸店、绸缎铺,以及刻字、刷字、做衣服、卖漆器、卖竹器和裱糊字画的,店里的伙计殷勤的招呼着顾客,难得这么一天盛大的节日,若不把握,怕是连财神爷都不会原谅了。
而汴河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无数妓家刚刚醒转,睡眼朦胧,凭窗梳妆,屋宇精洁,花木萧疏,偶尔飘飞出来一记媚光,便让人色授魂与,若是进门则狗儿吠客,鹦哥唤茶,若是登堂则鸨母相迎,让你如沐春风,其后便有美人盛装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掷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汴河之上还有许多画舫,画舫沿河畅游,灯光俪影、丝竹雅乐,船上绮窗大开,三五知交凭窗而坐,一边欣赏灯光水色,一边饮酒谈笑,看那美人儿歌舞不休,情至酣处,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儿,到那雅间里去恩爱一番。
李蛰弦年少英俊,路过那种地方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媚眼向他抛来,看得他血液沸腾,虽然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情,但是男人的天性以及曾经市井厮混时或多或少听闻过一些,不面对其中光景有些憧憬,若非茗惜在侧,他早已进去一窥究竟了,不过此刻,只是想想罢了。
若是茗惜明白那些妖冶的女子是作何营生的话,早已经将李蛰弦的耳朵给扯烂了,只是她当初跟着他在荆州讨生活之时,不过几岁年纪,后来又一直在鬼谷之中生活,孙乔自然不会同她说这些的,是以也不明白为何那些凭窗倚栏的女子为何穿得那么暴露,即便是唐风风流,可你也不能把**也露出来啊,真是羞煞人了,茗惜赶紧将李蛰弦扯离了这条****的街道。
两人一路闲逛,看到人多的地方便钻进去看看那卖艺杂耍的,不过这些在外街的把戏都入不得汴京人的眼,若非今日人着实是多的原因,怕是演一天也挣不到几个大子儿。今日河灯晚会是在靠近相国寺的汴河边举行的,但是请来的和尚道士以及戏曲杂耍艺人优伶都是在相国寺的戏台子表演,进去看都是要提前收钱的,那里的表演水平才是梁国的杂艺界真正的实力,不过因为都是在晚上举行,时间倒是不急。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好看的便看一看,有好吃的也不放过,等到了相国寺的时候,已是傍晚,虽然没有吃饭,但路边一路吃来的小吃却早已饱了肚子,交了钱,进入相国寺,只待晚上的戏曲与杂耍了。
如今这汴京人口中的相国寺与其说是一座庙宇,不如说乃是一个大大的市坊,其中正中当然是寺庙无疑了,然而围绕着寺庙而建的却有四五条大街,天南海北的货物都有在此售卖的,城中的大商铺也纷纷在此开下了分店,除此之外,还有戏园子两座,其中一座为露天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台,酒楼六家,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