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乞丐是有帮派的,那里的富人多,能乞到的财物食物不仅能够吃饱肚子,甚至还能养一房小妾,乞丐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职业,而非一种生活方式,这里的乞丐属于荆州城的第四大帮派北丐门。小鲜不在乎乞丐的身份,对他而言,能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他不敢去那里,因为他不止一次从街旁的路人口中听说谁又去北城讨生活,结果被活活打死的传闻。
他去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一个曾经每每与叶舒华经过时都要快走几步的地方,一个满是他恐惧与不屑的地方,一个遍地都是如他和茗惜一般遭遇的孩童的地方,那就是南城的天王庙。
他去的时候天色还早,但也已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此时没有下雪,但是地上的冬雪也未融化消散,只穿单薄的布鞋走在雪地之上,不像诗中所言的那般浪漫,天街飞辔踏琼英,四顾全疑在玉京,这是因为人在马上,方才有此情趣,若如小鲜这般近似赤足行走,怕是再无此等兴致。
破庙有两重,进门之后是主殿,供奉着不知什么神明,如今的神龛早已不知去处,神像也灰飞烟灭,只有几根斑驳的木珠支撑着主殿不至于倒塌。主殿前后两面漏风,小鲜带着茗惜到了后殿,这里似乎是庙中司职的禅房,墙壁颇为严实,只是西南角的房顶破了一道小口,西北风不停的往里灌,冻得人瑟瑟发抖。
禅房四周铺有稻草,似乎已有人在这里过冬了,倒是不难想象,城中可供住人的地方不过就这么三四处,禅房正中有燃尽的篝火,小鲜觉得房中湿冷无比,便将茗惜安顿好之后,到门外四周寻了些木柴点燃取暖。
天色快黑的时候,开始有人回来了,面色菜黄的一个小姑娘,浑身没有一丝肉,瘦的似乎只剩下骨头,她回来后便蜷缩在房中西南处漏风的地方。第二个回来的是个**岁的男孩,浑身脏兮兮的,头上似乎破了一个角,有血凝结在了伤疤上,他奇怪的看了一眼小鲜二人,还有他们身上的那床诱人的棉被,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小鲜看出那男孩眼神的不善,似乎猜到了片刻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将茗惜裹在了自己背后,然后攥紧了手中那根用火钳棍制成的铁锥,眼神开始闪现出一阵阵的寒意,身后的茗惜仿佛察觉到了小鲜的变化,她的眼神随之也起了变化,变得更加的明亮。
很快那出去的男孩回来了,他的身后果不其然跟来了一众人群,大约**个人,其中大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不过与茗惜同岁,隐隐然以那个年纪最大的少年为首。这少年身量不高,许是营养不足,满脸青春痘,或挤或掐,如今脸上没有一寸好皮肤,模样煞是骇人,凶恶的倒葱眉,眯缝眼,在这**人中穿得最多,想必众人得来的东西都是先可着他用了。
你们就是新来的了?少年郎颇为不屑的说道,“竟还带着棉被,以前是好人家的孩子?”
他说完,身后的几个跟班一齐笑了,似乎是在嘲笑他们二人被人赶出来了一般,笑声一会儿便停止了,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好笑。少年郎继续说道:这天王庙中我做主,他们都叫我天王老子,你们想入伙,有没有孝敬钱,没有的话,那就哪里来哪里去,滚吧!
少年等了片刻,见小鲜没有动作,便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把他们扔出去,“把棉被抢过来”。话说完,身后的一帮十来岁的孩子便汹涌的向小鲜冲去,小鲜上前一步,亮出手中的铁锥向众人挥了挥,众人心头一骇,不由的齐齐退了几步。
年纪不大,还挺狠的。少年郎嘴中嚼了一根稻草,迈着八字步扬扬的走过来,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你伤的了谁?
小鲜眉头紧皱,丝毫没有让步,虽然心中在打鼓,但口中却冷冷的说道:谁先上来我就先伤谁,这么冷的天,缺医少药的,只要被插上一下,我保证绝对活不到开春。
众人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看他冷酷面容,不禁被吓住了,那少年郎却是眉头一皱,他本也是心性狠辣之人,在他看来,小鲜虽也有那么一丝狠劲,但是毕竟年幼,而且还带着累赘,如何能拼得过自己,他推开围拢的诸人,走到小鲜面前,寒声道:我看你怎么伤我!
小鲜当然伤不了他,因为他还没有起跑加速,无法施展他骄人的天赋,更何况,他也不敢伤他,毕竟他周围还有**个人,一旦被他缠住,其余人一拥而上,自己岂能逃脱。所以最后小鲜仍然被抓住了,而那根铁锥终究没敢刺出去,他不惧于杀人,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冲出人群,加速跑回,一锥刺死少年郎,甚至他可以刺死庙里面的所有小孩,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并非无所畏惧,他仍然畏惧律法,畏惧俗世的力量,畏惧现实。当初面对孙大娘儿子的威胁逼迫时,他可以杀了他,但是没有那么做,因为孙大娘一家在荆州根深蒂固生活许多年,他们不像猇亭里的那几个人贩,他们的死官府会深追下去的,因为小鲜毕竟不是秘术剑客,无杀人之特权。而刚才他也没有刺出,不是怕了面前的几个人,而是小鲜需要为自己留下活路,毕竟他不是一个人,毕竟他和茗惜都需要活路,因为剩下的不到十文钱,他们熬不过这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