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靠近国境线不远的地方,广西清晨的太阳还不显得那么炎热,但从六点开始,太阳就斜斜的、不可阻挡的越过青翠的山峦把金色的光辉洒进用军用帐篷搭成的病房里,帐*还亮着一盏灯,却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可不,世界上所有的光源都没有阳光这样光耀寰宇。
当起*号吹响的时候,我已经望着从门口透进来的一块光斑消磨了很长时间。它先是在地上愉快的滑动,接着又慢慢地爬上了草绿色的蓬布,等到外面的说话声、鸟叫声、汽车马达声的增多,那块太阳的光斑终于成功的爬到了那个炮弹壳做的花瓶里插着的一束不知名的小红花的花瓣上。这是护士何小俐昨天在小河边采来的,说是给我“解闷”,还瞪着眼睛质问我:“怎么连个谢谢也不会说?”
好久才发现注视光斑的移动这是一种无聊,于是就打开了半导体收音机,里面流淌出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没有欣赏高雅艺术和阳春白雪的水平,就赶紧关上收音机的开关,又拿起了一本书,是莎士比亚的《汉姆莱特》,又是何小俐的所为,她知道我一看这类世界名著就犯困,我就喜欢看《凯撒大帝》,可她就偏偏不给我看:“做做好事行不行?一个当兵的还想当凯撒大帝?秦皇汉武行不行?”
屈指数来,从前线来到这座野战医院已经三天了,在这座帐篷里、在这张病*上我已经躺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我是被战友们从突破口用担架抬下来的,在半昏迷的朦胧状态下听见枪炮声和爆炸声还有炮弹从上空飞越传来的呼啸声越来越远,我就越来越感到不安,就在担架上挣扎着、吵闹甚至破口大骂,命令他们把我送回前线,可是没有人听我的。我就被人背肩扛的用担架送过了国境线,用颠簸的汽车送到了这所野战医院里。
当然,我也知道我的那条被炸伤的左腿的伤势很严重,如果不是战友及时把我送回国,如果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郭教授亲自给我主刀,我的腿就有可能保不住,我就会成为一名荣军。可是除了腿不能动,自己依然壮得像头牛,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是伤在胳膊、头上、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轻伤不下火线,要不也可以和其他的伤病员一样不辞而别,站在路边扒上一辆开往前线去的卡车,重新投入到浩浩荡荡的铁流之中去。
可是如今三天过去了,我连这张病*都没有离开过,更别说离开这*帐篷。我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前线?何小俐说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把我的病*安排在她的帐篷里,就是便于监视,不准我乱说乱动,而郭教授只要听出我话里有这样的口吻,就从黑边眼镜后面瞪起两只眼睛“熊人”:“慌什么?想走是不是?懂不懂‘伤筋动骨一百天’?年轻人至少也得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