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陶瓷浴缸,四个脚卷着好看的弯,稳稳当当立在偌大的卫生间里,靠在光滑的缸壁上,在温暖的水中浸泡,时不时吹起一个个彩色的泡泡,带着好闻的类似奶油蛋糕的香气。卫生间是在房间里头的,此时门开着一条小缝,外头是个可以称为广阔的房间,带一个面对青山的阳台。此时,房间到阳台的玻璃门开着一道口子,拉上薄薄一层乳白的纱帘,房间里,一台带着白玉兰花瓣似的灯罩的吊扇,缓缓转动。其实尽管还是三伏天,山上的天气根本无需开吊扇,但管事的佣人坚持说这样可以通通气,我也喜欢这本只有书里才能看到的场景,这南洋最为流行的场景。
躺在浴缸里,这样舒适的感受,苏州家里那外公的爷爷建起的宅子里是没有的,至于南京鱼市街里的那栋二层里更不可能有,可从自己放水到踏进缸里,这一切都这样熟悉,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像过去我是这样生活的一般。
我是没有想到这避暑的山庄是这样一栋豪华的法式建筑,虽然从程虹雨过去的派头以及家世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之前对她的显赫只是概念上的理解,这下是真切的体会,着实咂舌。想想这来回的接送,这十几日的玩耍,欠下她个大情,可不是昨晚得月楼一顿饭可以抵的,我这样不喜欢欠着别人的人,心里生出些别扭。不过这一趟,倒是沾了冷琮的光,倒不如先享受一番,回头把这别扭转嫁给他。
心里暗喜,泡了有二十来分钟,身体轻快许多。正起身拿起块毛巾,却听得楼层尽头电话铃“铃铃”作响,声音清脆极具穿透力,与往常我家里听见的不同,不由自主地一惊。电话铃响了一阵,听见佣人在外头走廊匆匆跑过,似是停在程虹雨房间门口,叫声“小姐”,其他的却又听不清。
我穿好睡裙,等了会儿,也不见有佣人来我房里,可刚刚那电话,似是有事情发生,我心中不安,便打算去向程虹雨道个晚安,顺道问问,来别人家作客,总不能对主家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手刚碰到门把手,外头却敲起门来,我一怔,退后两步,“请进!”进来个佣人,拿个小托盘,上头一个简洁的玻璃杯,盛杯牛奶,“冷小姐,睡前牛奶。我们小姐有点累了,跟您打个招呼,就不来道晚安了,明早您径管睡到自然醒就是了。”
“恩。”我想问,却又有些犹豫,她将牛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望向我。“我好想听到有个电话?没什么事吧?”我笑吟吟地问。
“没事没事,您睡下吧。”她连连摆手,后退着走出屋子,将门带上。一个瞬间觉得眼熟。想想自己也笑了,大概这样洋房里的佣人和咖啡厅里的服务生的装扮多少有些相似,看着看着就混了。将通往阳台的门关好,外头厚重的窗帘也拉上,喝下牛奶,就躺上床,背触到床的刹那,舒服得真想呐喊:“好软的床!”
迷迷糊糊中,听见外头有车轮的声音,翻个身,又要入睡,尖利的喇叭声,但只一声,还不那么完整,就被人匆匆掐断般。我睁开了眼,窗帘没有完全合上,一条小缝中,漏出橘黄的灯光,长长的光束打在天花板上,先是极长的,横穿了整个天花板,继而越来越短,最后缩到窗边而后就没有了。
程虹雨家看来还有人来避暑。我这样想着,又陷入一片混沌状态。看见纱帘飘呀飘,穿着呢子小裙子的两个小姑娘在黑色的轿车后端坐、纱帘再一飘,中年的男子在阳台上左拥右抱,都是穿旗袍的妖艳女子……
再清醒过来,天已大亮。看一眼床头金色的小闹钟,已是十点。在与我平常房间一般大的卫生间里洗漱,与往日早晨匆忙与冷琮抢夺卫生间的光景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后又惘然,这样的好日子以后都是冷琮来享受,但转念一想,他若是走了,也就没有人再同我抢了,和我自己享受的区别也就不那么大。
新做的衣服头一次上身,心里美滋滋的,连连称赞自己这一决策英明,来这样的别墅,就该带满满一藤箱这样的衣裳。
缓步走在通往楼梯的走廊,棕红的木板将下半部的墙壁包裹,上面挂着一幅幅油画。两段式的楼梯,拐角是个九十度的弯。我一边向下面空荡荡的大厅张望,一边缓步走向楼梯。说是让我睡到自然醒,可醒后该干什么呢?去程虹雨的房间,里头只有在铺床的佣人,也不知道小姐的去向。
走下最后两个台阶,还没见着一个可以打听的佣人,一不留神,脚底一个趔趄,“哎哟”,差点摔在地板上。刚巧一个人从拐角转过,一把扶住我。
我连连道谢,心里寻思这个佣人来得真准时,抬头却羞红了脸,对面是个穿衬衫的男子,一个怀表塞在左边胸前的口袋,坠下长长的金链子,不是程家另外来避暑的人,也是程家请来的别的客人,他右手还扶在我左腰上,我不自然的后退一步,他也立刻放下手来。
“请问小姐是?”他看着我生了疑,正如我对他一样疑惑。
“我受程小姐之约,来这里避暑,请问先生是?”这张脸绝对是见过的。
“我是受程老师之约,也来这里避暑,你是英文系的冷伊?”他居然报出我的名字,我诧异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