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弗林明显怔了一怔,目光骤然沉下,不见喜悦,反而多了几分戒备和疏离:“师兄的情况我至少比你们清楚——全身经脉早就震断,又在空狱上了本源,即便是没有后来强行吸收过多妖力,想要痊愈,已经不易。如今……等那些强行吸收来的妖力消散殆尽,他那已经被妖气侵蚀彻底的身体,也会跟着枯败凋零……”
“我不是不愿救他,他是我的师兄。我的种种算计,都是为了让他和我一样,能够顺利地活下去。可是……有些事情,即便是神魔,都是回天乏术的!”
“回天乏术的事情,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可以?”
“你看得很准,师兄……是我这世上唯一看重的亲人了,可就是这样,我更不愿意他成为你利用和戏耍的筹码!”
他一字字一句句说着,说到最后,这个平日里话语不多的阴郁少年眼中仿佛燃起了某种火焰,冰冷却灼人。
他心中的执念,恐怕还要远胜他的师兄和那只猫妖吧……
所以,会做出什么事来,都是不足为奇的。
清歌和莫弃交换了一个眼神,却谁都没有开口。
“凭什么……?”开物却是重复着他的话,仿佛是觉得山风拂过有些冷,他将双手拢在了袖子里,眯起的眼眸中却有冷光闪过:“凭我,来自酆都城。”
酆都城?
裴弗林终于呆住。
一瞬间,他想到了关于酆都城的种种传说,有诡异的也有飘渺的,其中有一则,是关于酆都其中一位城主的——传说酆都的城主里,有一位是来自妖界的大妖,一身妙手回春的岐黄圣术,连妖皇都青眼相看。
如果是这一位出手的话,未尝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他微微失神之时,开物指了指清歌,道:“看到没有?她也是中了很厉害的上古巫咒,现在不但修为大跌,神智都有些失常了,大家也说回天乏术等死了,所以就来求了我带他们去酆都城求医的。”
清歌:“……”
莫弃:“……”
清歌托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人觉得她而今是神智失常的!
莫弃却是直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飘了过去:做神还能不能要脸了?!
开物脸皮也是极厚,不慌不忙地飘回去一个眼神:脸?那又是什么?好吃咩?可以换钱咩?来一打呀。
莫弃卒。
裴弗林却正好回过神来,忽然问道:“你想要那残缺的阵法做什么?”
开物哼了一声:“你当看病求医不要收费的?酆都城的那位可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白莲花,要她出手自然要给些她看得上眼的——你这明炎峰,除了明炎草,也就这八门云锁阵,她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困妖锁妖的阵法,那位城主既然来自妖界,自然感兴趣。
裴弗林顿了片刻,终于决定堵上一把:“那个阵法……我会去师父的密室里找寻出来给你,你带他们去酆都,一定……”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裴焉林和猫妖。
他原本想说“一定要治好师兄”,可最后却没有说。
他记得莫弃曾经说过,他的这个朋友是“傲气”之人,那么,收了阵法,自然也会兑现承诺的,自然不必他多说什么。
开物笑眯眯地道:“阿莲要是肯全力出手,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证,续命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做了交易,裴弗林要去找寻那残缺的八门云锁阵,便又将他们带了回来,不过也没有带回到那个暂住的小院,反而是领到了主殿中,吩咐人好生招待着,就径自离开了。
“你真的要带那位裴师兄一起去酆都?”
等到大殿里没有了旁人,莫弃才一手端着茶盏,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清歌:“我们用飞舟赶路,船上多带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干系。”
确实,一叶孤舟,多带一人跟少带一人,都是没什么不同的。只是,酆都那位神医却只有一个,如今再带一个这样棘手的病患去,必然要分走许多注意力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担忧,开物将把玩的茶盏放回了桌上,道:“你放心,阿莲分得清轻重的。”他转头望向清歌,“无论如何,都是小歌儿更重要的……”
“否则,要是轻慢了我们小歌儿,即便你不说,玘沅八成也是要找麻烦的……啧。”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玘沅?
天后么?
莫弃眸色沉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得了开物的承诺,转头对清歌笑道:“既然清歌也说要带,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开物撇嘴,对他如此厚颜无耻的卖乖行为嗤之以鼻。
……
……
只是,人算终归是算不过天意。
对于裴弗林而言,明炎峰的阵法最珍贵,大约也是比不上少时便一直照拂于他的师兄来得重要的。所以,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却还是如约找来了记录着八门云锁阵的残旧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