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蓝被席茗悦丢在了路边,这一带车辆成串行人稀少。他魂不守舍地独行,没有了方向和目的。一辆又一辆豪车从他身后神气地驰向前方,豪车让多少人羡慕得眼红啊,那里面的悲欢又有多少人在乎,豪车里的柴墨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牧之蓝在柴家的头几个月,柴墨总是满面春风。她让牧之蓝称她为“墨姐”,而不是“柴姨”,以此保持年轻。她除了忙投资,还忙着养颜美容练瑜伽,参加飚车以及购买奢侈品也不在话下,即使有悲伤忧愁,也能用更多的快乐把不快稀释掉。但她的快乐在欧帝十二岁生日那晚撕开了华丽的面具……
欧帝生日那晚没有等到爸爸席冰浩的归来,却头一次见到妈妈柴墨在大厅砸收藏品的悲怆,知道爸爸不要他们了。他跪在地上,抱着柴墨的腿大哭,又喊爸爸又喊妈妈,母子俩的哭泣让若大的别墅浸漫着难以言说的悲凉。牧之蓝和保姆好不容易把母子俩劝安静下来,欧帝嚷着要和妈妈一块儿睡。柴墨扭不过,把抽泣的欧帝带入了她的卧室。
依柴墨乐观的性格,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即使被席冰浩抛弃也不至如此。牧之蓝仰在铺上回想着她近乎癫狂的一幕正欲睡去,她打来电话,让他去她房里把欧帝抱走。
他来到柴墨欧式风格的豪华卧室,她正披头散发坐在布艺沙发上吸着纤细的女士烟。屋里的地毯上散着大大小小的物什,像是她在大厅砸东西之前的战场。
他正要去抱铺上的欧帝,她有气无力地示意他坐到她身边:“坐下来陪我一会儿好吗?我怕控制不住要去杀人。”
牧之蓝见她情绪不稳,他不能真正帮她什么,陪她一下也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就隔着椭圆形小茶几坐到她对面。借着落地式台灯的桔色柔光,他无所顾忌地看着她的脸,她圆型的脸有着分明的轮廓,留着擦过和没擦过的泪痕。
她倒了杯红酒,酒瓶里只剩下小半瓶,她是自诩能喝红酒的人,但也很醉了。她问牧之蓝来不来点儿,牧之蓝摇头说不。他不会劝她别喝酒,人在痛苦之时需要麻醉,就像他曾经,自己清醒过来远比别人强迫清醒更为彻底。如果她想醉,就让她彻底地醉。
她把烟吸完,灭掉,才缓缓地说:“知道当初为什么让你来我家吗?”
“因为我不是坏人。”他答道。他曾听她说起聘用自己的原因:那天柴墨在中介公司挑选全天候语数外专职家教,他正好也在那里找工作,她嫌他没有文凭也交不出押金,坚决拒绝,他只好离开,出门时被匆匆跑来的送水工所撞,他并没有责怪送水工,还帮着扶起了差点掉落的净水桶。这一幕被她看到,觉得他人品不错,带欧帝比较放心。
她又说:“知道现在为什么找你来吗?”
他说:“抱欧帝。”
她摇头说:“因为你有点像我弟弟。我现在想起了他。”
他从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弟弟,意外至极,这时提起她弟弟,和母子被抛弃有什么关系?
她说:“让你来教欧帝,最深层的原因是你让我想起了弟弟……你说你曾是北大生,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弟弟就是北大生……”
他说:“墨姐,我说的是真话。因为我没有完成学业,没什么光彩,我本不想提这件事,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能引起你的注意,只好把它说了出来。”
她说:“你第一个交卷,我相信你没撒谎。”
他是通过一场特别的“选拔考试”才来到柴家的,就说:“谢谢墨姐相信了我。”
她说:“还有一点你也像我弟弟,知道吗?”
他摇摇头。
她说:“我弟弟成绩好,却不是近视眼。你也不是。以前我请的家教十有九个是近视眼,一双眼睛被眼镜给挡住的人,我总觉得遗憾。”
原来还有这层因素!真是细节决定命运啊,哪怕这个细节细得没有什么道理!其实牧之蓝有轻微的近视,两百多度的样子,但他不戴眼镜。
听着柴墨缓缓地诉说,牧之蓝不禁想起在成都求职的艰辛和幸运,原来她破例同意他来做全职家教有着如此隐秘的原因。他一直感激着柴墨给了他当家庭老师的机会,如果没有她的让步,他也许已沦为乞丐。
五月份的时候,他放弃出家从峨眉山上下来,在成都找工作,初次尝到求职的艰辛:要么工资不足以维生,要么需要上万押金,要么数月后才能领到第一笔工资,要么学历不够,不要学历的又是重体力他的腿吃不消……钱不够花,他只能睡在公园和车站里,在公共卫生间洗头洗澡。至于吃,逼得没有办法的时候,他曾混到人家的婚宴席上打牙祭,让自己补充点营养不那么面如菜色。在别人的婚礼上,他想起了梁万婕的婚礼,也想起了梁万婕送他的红包还在行李箱里,红包里的八百八十元让他又支撑了近一个月。
花了两个月的求职让他绝望,有天他去中介公司找家政做,中介介绍说有人急需临终关怀男护工,工资每天三百,每周结算,包吃住。他犹豫着,心想干一周挣两千再另找工作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