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高紧接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您自己估计一下,和蒙恬相比,谁有本事?谁的功劳更高?谁更谋略深远而不失误?天下百姓更拥戴谁?与长子扶苏的关系谁更好?”
这几个问题,句句打中李斯心中的要害。尤其是最后一问,更让李斯不寒而栗。因为,李斯虽然深受秦始皇的信任器重,与扶苏的关系却很糟糕。毕竟,当初正是由于身为儒教叛徒的他,坚决主张“焚书坑儒”,才使得身为儒教信徒的公子扶苏触怒了秦始皇,被发配到边关去受磨练!
一旦扶苏回来继位,那么,即使没有蒙恬,李斯的地位也必然不保;甚至不只是地位不保,人头也可能不保。
但老奸巨猾的李斯还是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不动声色,反过来将赵高的军,说:“在这五个方面我都不如蒙恬,但您为什么这样苛求于我呢?”
赵高心中冷笑,口里直言不讳,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宦官的奴仆,有幸能凭熟悉狱法文书进入秦宫,管事二十多年,还未曾见过被秦王罢免的丞相功臣有封爵而又传给下一代的,结果都是以被杀告终。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这些都是您所知道的。长子扶苏刚毅而且勇武,信任人而又善于激励士人,即位之后一定要用蒙恬担任丞相,很显然,您最终也是不能怀揣通侯之印退职还乡了。我受皇帝之命教育胡亥,让他学法律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没见过他有什么错误。他慈悲仁爱,诚实厚道,轻视钱财,尊重士人,心里聪明但不善言辞,竭尽礼节尊重贤士,在秦始皇的儿子中,没人能赶得上他,可以立为继承人。您考虑一下再决定。”
李斯确实就像一只老鼠,赵高已经图穷匕见,但胆小的他仍然要竭力掩饰:“您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李斯只执行皇帝的遗诏,自己的命运听从上天的安排,有什么可考虑决定的呢?”
赵高知道他这纯粹是胆怯而已,只好再劝他不要怕:“看来平安却可能是危险的,危险又可能是平安的。在安危面前不早做决定,又怎么能算是圣明的人呢?”
但李斯还是犹豫。
这是因为,聪明的李斯虽然为了荣华富贵,从来不在乎做不做小人,但他确实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不懂道理的人。
一个小人,如果本来就没有感情、不懂道理,那其实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可能在有了感情、懂得道理后改变自己;一个小人,如果原本有感情、懂道理,却还是选择做小人,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表示他已经完全无可救药。
李斯毕竟还是有感情、懂道理的。面对赵高的诱导逼迫,他说:“我李斯本是上蔡街巷里的平民百姓,承蒙皇帝提拔,让我担任丞相,封为通侯,子孙都得到尊贵的地位和优厚的待遇,所以皇帝才把国家安危存亡的重任交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他的重托呢?忠臣不因怕死而苛且从事,孝子不因过分操劳而损害健康,做臣子的各守各的职分而已。请您不要再说了,不要让我李斯也跟着犯罪。”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并不完全是托词。因为,它说的都是事实,都是至理名言。
然而,可惜的是,赵高知道,李斯的这道情感与理智防线,完全可以摧毁。他说:“我听说圣人并不循规蹈矩,而是适应变化,顺从潮流,看到苗头就能预知根本,看到动向就能预知归宿。而事物本来就是如此,哪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道理呢!现如今天下的权力和命运都掌握在胡亥手里,我赵高能猜出他的心志。更何况从外部来制服内部就是逆乱,从下面来制服上面就是反叛。所以秋霜一降花草随之凋落,冰消雪化就万物更生,这是自然界必然的结果。您怎么连这些都没看到呢?”
赵高的这番话,向李斯传达的是三重信息:
第一,他劝李斯不必拘泥不化,不必死守着忠臣之道;
第二,他明确地告诉李斯,他能够操纵胡亥,而操纵了胡亥就能操纵天下,因此,只要李斯答应他,和他一起立胡亥为帝,就能长保富贵;
第三,他进一步打消李斯的顾虑,就是只要帮助胡亥夺得天下,任何人反对都无济于事,因此不必担心世人说他们不是忠臣。
这番话,进一步打消了李斯的顾虑,但李斯还有一些残存的理智,说:“我听说晋代换太子,三代不安宁;齐桓公兄弟争夺王位,哥哥被杀死;商纣杀死亲戚,又不听从臣下劝谏,都城夷为废墟,随着危及社稷;这三件事都违背天意,所以才落得宗庙没人祭祀。我李斯还是人啊,怎么能参与这些阴谋呢!”
算了,你这只狡猾的老鼠!我赵高没有时间再和你纠缠了,就让你看看我作为一匹狼的本性吧。于是,赵高干脆单刀直入,发出了一声狼嚎:“上下齐心协力,事业可以长久;内外配合如一,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您听从我的计策,就会长保封侯,并永世相传,一定有仙人王子乔、赤松子那样的长寿,孔子、墨子那样的智慧。现在放弃这个机会而不听从我的意见,一定会祸及子孙,足以令人心寒。善于为人处世,相机而动的人是能够转祸为福的,您想怎么办呢?”
说这句话是“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