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弱水环绕昆仑墟,轻如鸿毛落之不浮,又有凶威赫赫的山主设下天罗禁制,即便霞举飞升的真人也不敢凌波越过。
斫轻木为舟的西昆仑散人尚和德,碍于同道好友的情面,权充摆渡的艄公,蹉跎岁月,转眼甲子有余。
方才送走一群从昆仑墟巅下来的阴神修士、阳神道人,解下蓑衣斗笠,换上云水道袍,正打算收起船桨,返回西昆仑,却见一枚巴斗大小的浑圆肉球滚落,坠入三千弱水,扑通一声直沉到底,瞬息过后又浮于水面,随着波浪荡漾起伏不定。
尚和德立时知晓此乃世间罕有的宝物,正待摇桨分波向前,顷刻间肉球如花蕾绽放,露出里面一头淡金毛发的小猴,袒胸露腹,有些不雅,便忍不住嬉笑几声。
谁知这头金猴实为天降灾星,脾气躁劣,甫一现世,听到生人讥笑,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它生来双手通臂,振动筋骨,左臂缩短,右手延伸,轻轻一拳就将西昆仑有名的散人打翻入水,又瞧见浮于弱水之上的小舟通体银白,来历不凡,便顺手牵扯拉到身边。
前脚踏上轻木舟,后脚刚刚提起,苍青色的八瓣胎膜化为一抹流光落在金猴的头顶,翻滚而下,至胯部变成一条青莲裙甲,贴体合身,针脚缝线皆无,宛若天成,遮住胯裆前面毛茸茸的小黄雀,后侧两瓣胎里红。
西昆仑散人尚和德身上揣着几块轻木碎料,舍不得丢弃,被金猴突如其来的一拳打落水底,懵然不知所措,片刻过后缓缓上浮,站在微波荡漾的水面,看见通体淡金毛发的小猴冲他呲牙咧嘴,不免动怒,便捋起袖子上前理论。
“嗤啦!”金猴劈手扯断尚和德勒袍的腰带,将他身穿水蓝色泽的云水道袍一把抢过,抬腿侧踹,将西昆仑有名的散人再次送进水底。披上非丝也非绢的道袍,稍嫌过长,小猴摇晃肩膀,脊骨如蛇蜿蜒游走,只听骨节阵阵爆鸣,身量增至与尚和德平齐,随后毛茸茸的猴尾柔若无骨地缠在腰际,压在裙甲的上缘,仿佛一根幌金系绳。
波浪翻涌,将轻木舟推至河岸,猴儿双脚踏上实地,昆仑墟地气蜂拥而来,撮嘴吐出一口先天浊气,双眼慑人红光内敛,与生俱来的恶性顿消,灵智大开,晓得自己方才铸成大错,便以袖遮面。
金猴天赋异禀,得了地气,山岚白烟动念随身,因方才劣行羞愧难当,腾云驾雾飞上半空,仿佛盲头乌蝇在诸峰穿行,机运巧合,竟然让他误打误撞地闯出禁制重重的昆仑山地界。
北斗星君的地祇化身端坐山巅铜城大殿,双手编织神律稍顿,目送杀伐三界的灾星离去,灵机一动,行将溺毙的西昆仑散人尚和德便从弱水深处浮起,回到轻木舟上,晓得自己承蒙山主看顾,忍不住喜出望外,随后发觉自己无法脱身,又是一阵气馁。
庆州岱山闭关修行的温文水融汇三阳一气剑与三阴诛魔剑,精、气、神攒簇一团,始终欠缺一个契机,便破关而出,动身前往青离山,预备犁庭扫穴涤荡妖氛,将玄英洞府纳为己用。
自三头异域而来的犀牛怪占据青离山,为了晋升福地融入洞府,肆无忌惮地抽取山川地气,原本郁郁葱葱的林海松涛尽为枯枝朽木,烟雨溟濛的山岚至此消散一空。曾经虎啸兽吼不绝耳,燕喉莺啼时常闻的青离山,变成鸟兽绝迹的荒山野岭,加上遍地尸骨,阴气深深,被附近的百姓视为鬼域险地。
温文水凌空御风,昼行暮息,不知走了多少里数,至皓月当空,夜幕繁星点缀,终于抵达青离山地界。目光所及,草木不存的荒山深处,一个栲栳大小的福地洞天载浮载沉,积蓄的黑气消褪,大体而言白里透红,仿佛瓜熟蒂落的果子正待摘取。
‘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此等异域妖魔比道门败类还恶劣,于天地而言岂止是蛀虫,其罪万死不赎。’
大袖灌风、衣带飘飘的温文水双足落地,方才他瞧见玄英洞府稍震,涌出几十只黑翼乌鸦在青离山巅盘旋,接着是一群鳞身鬣犬,不时抽动鼻子,口角涎沫滴落,腥臭刺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收敛气息仗剑前行。
山麓腐土黑壤遍布惨白兽骨,皓月当空,不时有毒蛇贪图吞吸月华游走不停,间中还有蛛蝎、蜈蚣之类的毒物彼此撕咬、互相残杀,令温文水皱眉不已,越发深恶痛绝。
辟水、辟土、辟火三头犀牛怪麾下部属皆为异域招来,压在玄英洞府深处,至今尚未沐浴血月光华,不得脱去旧时躯壳蜕变为此方世界的妖怪。
不料的是,时移势迁,越往后,血月的本体被北斗星君借力击碎,又为苍穹之主消化融入此世,浮于东海形成岛礁乃至陆地,坠落九州八荒的异域来客便绝了回程的归途,不得不在此扎根。
实力稍弱的妖魔在九州边缘、八荒之地占山为王,收拢山精水怪、魑魅魍魉各据一方。诸多永沦深渊的恶魔领主化身,凶威赫然的魔神大肆屠戮冥兽恢复气力,很快洞悉冥土福地的奥秘,以此为跳板,悍然攻进道门诸派占据的名山大川,一旦攻克便以亡者血肉献祭将洞府魔化,恢复深渊的颓废神格,即是仙格中的真人。
其中,来自深坑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