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水果、人群、泪水,就像葬礼。
初秋、殇B、豆皮、程莎莎、骚鬼、徐润,他们围着病床,默哀。
刚开始大家还闹腾着,突然就无语。
最先来的是徐润,最先离开的也是徐润。最后来的是初秋,之后,只剩下初秋。
夜半,她睡着了,散乱的刘海遮住她大半张脸。我偶然发现她的眉角有一颗小黑痣。我静静地看着她,想起前些日子我赶她走,突然心底泛起一阵阵疼痛。她的俏媚微皱,竟是那股我熟悉的忧郁。明明熟悉,为何又分外陌生?
突然,门开了。
门缓缓地打开,很轻很柔。像被风推开一样,门缝里透着一双深邃地眼睛,一双我熟悉的眸子。
是徐润。
她走了,又回来。
她走得最早,回来时竟是三更夜半。
我看见了她,就像她看见我醒着是一样惊讶。
她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伏在床沿熟睡的初秋。
我们隔空相望,静静地,仿若眼神有磁石般的引力,叫人欲罢不能。
当我感觉冷夜渐暖时,徐润却走了。她有理由来,当然也有理由走。她是来看我的,她看见了我,所以她走。她看见了我,还看见了初秋,所以一句话都没说就走。
她走,我送她走,目送。
当门轻轻合上,我的泪也从闭上的眼中溢出,和眼泪一起溢出的,还有我恋恋不舍的悲伤与痛苦。
痛苦,来自头部,来自手臂,来自肋骨,来自左腿。头破了皮,右手脱臼,肋骨断了一根,左腿骨折。
我体质本不差,这得源自父亲优秀的基因和他有意识的教育。
小学时,有次放学才下的大雨,我被淋感冒。父亲骂我没出息,说他几十年都没吃过药,我怎么淋淋雨就感冒?依照老刘家优良基因的传承,我不该这么柔弱。后来父亲总结了是我不干农活,没得到应有的锻炼。于是“三农”知识开始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铺陈开来,观天要知季节时令,俯身要懂灌溉施肥,父亲把他在农学上的一生成就毫不保留的传给了我,可惜,我现在早忘了那些年他叫我背的谚语。“河底泛青苔,必有阵雨来,烟囱不出烟,一定阴雨天。”“立夏到小满,种啥也不晚。”
现在,我却很少运动,我几乎不运动,我之前连门都懒得出。
似乎得感谢憨哥把我介绍给赵干宝,也得感谢赵干宝,给了我砖厂的活干,感谢砖厂,让我有机会锻炼身体。
我的身体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强壮,我以为我可以独自挑了那群想搬走搅拌机的人。后来我被他们践踏在地上,嘴里啃满泥土,鲜血染满面颊,肋骨被敲断,大腿被打折,才证明我是多么愚蠢的,多么不自量力。
警察来的时候他们早散了。是赵干宝、许桂林和陈山东把我送到医院的。
当我醒来,看见徐润通红的眼。我突然明白,有些感情,一旦开始,就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许桂林和陈山东看见我被那帮人摁在地上时本是要冲过来帮我,但赵干宝拦住了他俩。赵干宝拿出手机报了警,我也被打昏迷。许桂林通过我已经压碎屏幕的手机找到了徐润的电话,为什么是徐润?因为许桂林翻看的是短信,而我手机里只有和徐润的短信。或许他该看看通话记录,我和徐润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或许他该看看通讯录,里面有存着我家人的电话。可他都没有,他就看了短信,他就联系了徐润。
这就是命运。
“你怎么在这?”我问。
“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就来了。”徐润轻轻地说。
“他们呢?”
“他们今晚的火车,回老家了。”
我看看天色,“已经晚上了吧?”
“嗯,快九点了。”
“你快回去吧,不然殇B会着急的?”
徐润转过身,不理我。突然她抬起手在眼角处一抹,我才知道她又哭了。她粉色的羽绒服上印着张大大的笑脸,我越看越觉得那是种嘲笑。
自上次在冬日暖阳遇见她和殇B在一起,然后晚上我们在路灯下见过一面之后,我们再没有交集,她只给我发了条短信“我辞职了。”我没有回她。
她背着我哭,默默地哭。
“我和破殇在一起你会开心吗?”她并没回头,依旧背着我。
“当然,破殇是我兄弟。”
我会开心吗?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般疼,她的头发,她衣服上的笑脸,她的背影,她说话的声音,她身上的香味,她的一切都叫我疼,看得疼,听得疼,闻得疼。我想起初见她的那个晚上,她过生日的那个晚上,我为她唱了一首《命中注定》。她笑了,灿若星空般的笑。那之后,我似乎没再见过她的笑,也在没见过那么美的笑。